樹葉打著卷兒,木呆呆的一動不動,全無了平日的搖曳輕靈。樹上的蟬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叫岔了音兒,誰家的狗耷蒙著眼兒伸出長長的舌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兒。這天啊,當其熱燥得不行。可還有不省心的事呢,這不,老馬媳婦兒依在老馬辦公室的窗口旁,好看的臉上陰雲密布滿是淚水。
老馬怎麼就得大病了?大夥兒不信,昨兒還在辦公室裏說笑話呢。
老馬這人話不多,不說話時唬著一張周倉臉,看著多凶似的。其實,相處久了才知道,老馬愛說笑話,不多,就一句,你要是不笑得岔氣兒,算你不懂幽默。
別以為老馬老馬的叫人家,人家就老得不行了,其實,老馬今年剛四十。
老馬長個大眾臉,顯老相,從小學四年級起就被一群和尿泥灌屎殼郎窩的狐朋狗友叫成老馬了。據說有天晚上,老馬的小兄弟們找上門兒叫著老馬老馬,高一聲低一聲跟失火了差不多。老馬他爹從屋裏穿個大褲衩子就出來了,說誰找我?一群毛孩子見真老馬出來了,嚇得抱頭鼠竄。老馬他爹以為這些毛孩子存心拿他開涮,站在門口氣得七竅冒煙兒,蹦著高兒說反了反了,這些王八蛋孩子真他媽欠揍。老馬心裏明鏡兒似的,躲屋子裏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橫豎不敢吱聲。就這樣叫著叫著就把老馬從個小屁孩叫到不惑之年了。
不惑之年的老馬突然迷上了二胡。那日老馬閉目養神,怎麼著就聽到了窗外飄來的哀長幽怨惆悵空悲的二胡曲,老馬竟然聽得兩眼含淚。於是,老馬就到了一家樂器行,說隨便給拿把二胡瞧瞧。一問價錢,驚得瞪圓了眼,乖乖,一把二胡要上千元啊。末了,還是去老街的舊貨市場上踅摸了把二胡,百十塊錢,老馬很滿意,自己在家就吱咕吱咕練起了二胡。
練了些時日,拉出的曲調還跟殺雞差不多,老馬就讓二胡上了牆,嘟囔著,怨不得叫二胡啊,幾天就把我整二乎了。
還說昨天早上吧,辦公室裏忙得跟打仗一樣。調閱檔案的,查找資料的,安排車輛的,使用印鑒的,還來了幾個難纏的老上訪戶,好一陣忙活,十點半終於就緒了。於是大家泡茶的泡茶,看報的看報。老馬的倆耳朵上各架一根煙支應著,左手焦黃的食指中指還夾著一根煙現抽。老馬抽煙酷愛這樣的造型,老馬說這叫持續開炮。
老馬深呼吸似的吸口煙,卻不急於將煙吐出,壓在肚子裏運了半天氣兒,才張弛有度地讓那口煙打著滾兒翻了出來,周倉臉木木的似乎沒有笑肌,幹咳兩聲算是招呼大家注意他要發話了。果然,老馬嘴一張,就好比一鳥入林百鳥無聲,喝水的放下了杯子,看報的放下了報紙。隻見老馬慢吞吞地說:這幾天俺覺得老不美,清早一起來就往廁所躥,看見啥都不想吃。到醫院了,醫生說張開嘴,一天大便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