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栆徽? 悲淒殺戮 漫長血河(二)(1 / 3)

冬日夜長。

黃昏降下時,天邊的陽光,已經迅速斂去了顏色,風雪之中,唯獨西方的天際,留下些許的白色,無垠的雪地在微光中反射著淒冷的銀灰色。步兵正在後撤,而後,鐵蹄的聲響洶湧而來。

轟然間,飛揚的積雪掀起了一堵巨牆,直衝而來的鐵甲重騎貫入人潮,刀牆的揮舞間,掀起黑色的血浪。前列的士兵試圖穩住陣腳,然而刀槍殺出去,撞上的是鋼鐵的甲胄。

戰場搏殺,有一些時候,也如同下棋攻防,每個人,有一次的出手機會。

推進的騎兵像是翻起的鐵犁,在人群之中肆虐劈殺,輕騎緊跟其後,再後方的,才是列方陣前行的步兵。而在這推進陣列的側麵,奔行著拉開了距離的一千多女真騎兵觀望著這邊,不敢前進,他們奔行著進入弓矢的範圍,朝這邊射來箭矢,這邊也以箭矢還擊,雙方都沒有占據上風口,這一輪對射,成果幾近於無。

秦紹謙扭頭看著女真騎兵的距離,然後揮舞鋼刀:“殺!不用變陣!殺光他們——”

而在牟駝崗大營那邊,接到消息的術列速微微愣了片刻:“什麼?鐵甲重騎?”

在傳訊者的口中,悍然出擊的女真軍隊,倉促間遇上了硬點子。

當交戰的雙方衝殺上去的時候,騎兵首領呼宗秀正在隊列的第一排,這原本是不該出現的事情。然而一來呼宗秀本就是勇力過人的猛將,二來,長期的勝績,令得女真人對武朝軍隊的斬瓜切菜幾乎已經成了習慣,這一次宗望攻城,呼宗秀並未被帶上,這讓他很是憋屈——雖說在這裏留下他,確實是考慮到他率領的騎兵戰鬥力強悍,但除騎兵之外,此時留在大營裏的步兵,卻多是女真軍隊中排行末尾的劣兵,跟這些人在一起守營,他實在已經被憋得不行了。

要知道,女真軍隊中,最重騎兵,步兵編製雖然也有不少,但大部分要麼用來打掃戰場,取些邊角功勞,要麼就幹脆是用來做苦力的,此時留在大營裏的六千多步兵,平日還要幫忙工匠做事,甚至搬貨運輸之類的——饒是如此,他們的戰力,比同等數量下的武朝士兵,還是要強上不少。

總之,呼宗秀很鬱悶,他率領騎兵,首當其衝地殺入對方的陣型,當發現對方鬥篷下竟皆是鐵甲後,應變已經晚了,大量的騎兵衝撞,第一輪就讓女真部隊付出了平日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呼宗秀本人被一刀從肩膀劈過胸口,他身形本就魁梧強悍,大叫一聲:“有詐、撤——”之後,已經沒有了氣息。

在這樣的衝鋒之中,縱然前列的人聽到那呼喊聲,想要變陣,也已經極其困難。女真騎兵的戰意是極強的,既然退無可退,就以最強的力量將對方打破便了,然而在這一次持續數十息的搏殺當中,女真的士兵,遭遇到了與自己同等強度戰力的攻擊。重騎兵且不用說,近距離接陣,倉促間幾乎無法給對方造成傷害,縱然對方有幾匹重騎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到在雪地裏,對方給己方造成的傷害,卻是數倍之多。

若隻是如此,女真騎兵仍能以大量騎兵的戰鬥力和意誌力圍殺不多的重騎,然而當在密集的交手中輕騎搏殺進行片刻,一眾女真精銳就已經意識到不對。眼前的這支武朝軍隊,即便是同樣的輕騎,與己方幾乎也保持著同樣的戰鬥意誌,雖然個人的戰力還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然而對方的揮刀、突進,極其堅定,這是成為精銳軍隊的首要特征——在擁有這種意誌的情況下,他們即便經曆大量的傷亡,往往也不會逃跑。

女真人這幾個月裏經曆的大量戰鬥,取勝的原因都在於此:一萬騎兵對陣數萬的步兵,第一輪的衝擊,雙方的傷亡,差距是並不大的,騎兵傷亡一兩百,步兵傷亡三四百。然而隻要在第一輪過後,女真精騎的傷亡會直線下降,而被正麵突擊打破第一輪防禦的步兵,遭遇到的就是屠殺。

而即便騎兵對抗,往往也是如此。武朝有騎兵,由於騎兵組建不易,往往也經曆過大量的訓練,然而當第一輪衝鋒中心理防禦被打破,這些武朝騎兵,同樣會成為被追逐獵殺的對象。冷兵器時代大規模的軍隊作戰中,真正的重中之重,就是意誌力,這一點若不能對等,其它的因素,基本不用考慮了。

護步達崗之戰,兩萬的女真士兵遇上的若非是八十萬遼軍,而是八十萬條土狗,敗得恐怕都會是女真一方。當在戰場上軍心崩潰,形成雪崩效應時,人是連狗都不如的。

此時在戰陣中的女真士兵或許並不能清楚說出這點,但經曆連番殺陣之中,對於戰鬥的敏銳程度,仍舊極高。呼宗秀的死導致了他們的些許遲疑,但職位在呼宗秀之下的副將在意識到不對後,隨即發出撤退的命令。而在此時,女真騎兵中的好些基層軍官,已經開始帶隊後撤了。

超過五百名的女真士兵,在猝然遇上這支武朝軍隊後,被斬殺在鮮血裏。

後撤的一千五百人仍舊保持著戰鬥意誌,在呼宗秀的副手塔萊的帶領下,女真的騎隊開始往側麵轉移,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同時也派出了報訊者,通知步兵後退,並通知大營戒備,但他們隨後發現,這支武朝軍隊並沒有變道追擊,他們直衝牟駝崗大營而去,而步兵將領仆魯率領的兩千人,正好便在這道路中間。

天光晦暗,當重騎兵在前方挾著風雪而來時,仆魯麾下的士兵,已經來不及撤入大營。縱然在前一刻仆魯還在咀嚼,塔萊等人傳來的所謂“武朝精銳騎兵”到底是個什麼成色,也組成了防禦的陣列,但隨後他就明白這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