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那是三伯做出決定的底稿……蘇崇華這樣想著。但隨後的情況,卻微微有些不一樣。
周圍的幾位老人開始注意到了這邊的那幾分紙張,又有人靠了過來,隨後似在向蘇愈關心地詢問起什麼來,蘇愈也偏過頭答了幾句,隨後,一個、兩個、三個,這些宗長們似乎都已經不再關心下方的爭論,在上麵圍繞著那幾張紙議論了起來。
當蘇仲堪注意到的時候,整個情況,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那幾張紙,吸引住了蘇愈身邊的幾位老者,坐在旁邊的幾位也已經注意到了這種情況,過來看看,然後露出驚訝的神色。
蘇愈望著下方,任憑旁邊的族中兄弟們議論著,下方的爭吵,隨後也在微微的錯愕間,開始減弱了。
不久之後,下方的爭論漸息。上方的討論卻還在繼續,也有一兩名老人看了那些紙張之後,將目光朝下方往來,很是複雜,蘇仲堪望望蘇雲方,不太明白那忽然出現的幾張紙的涵義,再望望蘇檀兒那邊,受傷後本就身體虛弱的蘇伯庸依然低頭靜默著,蘇檀兒則還是安安靜靜的看不出心中所想來。也在這個時候,上方終於有拐杖柱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作為族長,從頭到尾看完了這一切的蘇愈,這時候終於從座位上起來了,已經坐了這麼,他看起來也有些疲倦,目光掃過全場。
“都……吵完了吧,我也聽得差不多了。”老人緩緩地朝這邊走了過來。議事廳中安靜下來之後,議事廳外也逐漸平息了爭論,蘇文圭等人從門口那邊瞧進來,等待著事情的結果。
“最近的四個月裏,我們蘇家,出了很多的事情,有外患,外患之後,也有內憂。”他歎了口氣,一句一句,開始緩緩地說起來,“我已經老了,有些時候,會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從伯庸遇刺開始,我就大概感覺到了這些。”
“過去四個月的時間,蘇家的問題,其實大家都清清楚楚。今天大家從各地趕回來,也是為了解決這些事,也有些人告訴我,老兄弟啊,我知道你不情願,但有些決定,終究是得要下了。我其實也知道……”
注意到父親的語氣,蘇仲堪與蘇雲方心中放鬆下來,啊,事情差不多了……
“早幾年的時候,其實我就已經在想這些事情。我蘇家的情況,有些奇怪,三房之中,一幫孩子呢,守成或可,開拓不足,也許是我蘇家教導的方式不對吧。幾年以前,讓人覺得最有想法和潛力的是個女娃。幾年前我也很猶豫,不過,等到有一天我走了,伯庸仲堪他們掌家的時候,能夠管事的,總也是有一個好一個吧,檀兒這孩子也是吃過苦的,所以當時也就無所謂讓她試試了……”
老人家頓了頓:“不過,做生意這些事情啊,女娃終究是占不了便宜,人家花上一份力氣能做到的,你得花三分。為著這事,當初也耽誤了檀兒的親事,外麵也有各種都閑言閑語……反正,這些事情一直都讓我很操心,若有一天,伯庸退下來,真能讓個姑娘家的掌管那麼多生意嗎,大家其實也沒什麼信心……”
“檀兒這孩子立意很高,這些年來,手底下管著的那些生意究竟如何,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可她終究是有些年輕了,特別是,伯庸出了這些事情之後,大家跟我說的事情,我就一直在想了。現在這個時候,她還能不能繼續管著這些事,伯庸退下來,她還能不能有這個能力、威望,能不能給大家這個信心。今天……我要拿這個主意……”
老人閉上了眼睛,議事廳內外的人,都在等待著。他睜開眼睛時,朝後麵望了一眼:“檀兒啊,你也準備一下吧……”蘇檀兒點了點頭,俯身從父親身後的輪椅中拿出了一隻小箱子,起身開始走出來。老人轉回身,朝座位上走回去,拐杖點在地上。
“從今天開始,原本在伯庸手底下管理的一切事物,各州的生意、賬目。”他如此說著,“全部,交由其長女,蘇檀兒管理。”
蘇雲方站了起來,蘇仲堪遲疑了一下,隨後也站起了身,周圍轟然一片,座位上,蘇雲鬆瞪大了眼睛,二房坐席上,蘇崇華愣在了那兒,然而有些東西開始從心底湧上來,一些畫麵在那兒反複推出來,小女孩、宣紙、詞。
“山長伯伯,那是我的。”
“先生他跟小七換的。”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定風波。
前方,蘇檀兒將那小箱子在宗長們麵前的桌子上打開了,將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出來,都是些紙張、銀票、契約,她向前方諸位行了一禮,然後回過頭來,安靜的目光望著這裏的所有人,議事廳內外,有的人甚至不由自主地被這道身影的目光震懾得不再驚愕和議論,隻是想看她準備說些什麼。
“大家想要看的東西,都在這裏。”她如此說道,“這隻是第一批。”
“你們……不,檀兒……早就預料到今天的事情了?”
仍然有些安靜的院子,遠遠能聽到那邊議事廳內外的聲音,涼亭中,寧毅吃完了花生,有些無聊,蘇丹紅正處於某種疑惑且複雜的情緒裏,整個過程裏,寧毅跟她說的一些話有些奇怪,仿佛對眼下的情況早有預計,甚至早有安排,今天的事情,似乎隱隱中存在著什麼轉機。不過寧毅似乎並不願意把話說清楚,她也隻得跑來跑去,偶爾去看看議事廳那邊的爭吵,到得焦急時,又忍不住回來一趟。
“總是這麼焦躁,這是因為潛意識裏你不相信檀兒能翻盤的證據,因為她是個女人。那些掌櫃的,譬如亭光叔他們,其實也是這麼想的,未必有什麼惡意,不過……”
“檀兒她本身就是女兒家,旁人都是這麼看的,我關心她,自然也會這樣想……”
“但是沒辦法,你必須讓他們不再這樣想,這個沒道理可言,就算她是女人,掌了這個局,就必須讓人放棄那種想法,讓人覺得她就算是女人,也有著絕不輸給男人的能力。如果不能讓人忘掉她是女人,就得讓人記住一些比較深刻的事情……你聽,那邊沒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