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元年九月,大將軍慕容欺叛變,百姓都不敢相信這個為人正直的慕容將軍居然會通敵賣國,很快這樣的不相信被聖上的一道聖旨給擊破,於是就在慕容將軍人頭落地的那一天,百姓們的憤怒多過了理性,所有與他相關的東西都被棄如敝履,就連為他建造的生祠也一起被砸的幹淨。晃晃十七年後,一位身形有些微胖的上了年紀的男子,站在了荒廢的生祠裏,望著結滿了蜘蛛網和積滿灰塵的石像發呆,一旁的士兵有點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啊!老子他媽的今晚可不想睡在樹林裏!”他沒有應聲,隻是呆呆的望著石像,許久才微微低語道:“將軍啊將軍,沒想到老夫也同你一樣有今天!”說罷便閉目無奈地搖了搖頭,少頃又道:“若是當年,老夫能站出來,為你說上一句公道話……哎……也不至於……”言語中透著感慨,聲音也是戰戰巍巍。眼看好幾個時辰過去也不見他有出來的意思,門外的士兵著實等的有些不耐煩,便又氣呼呼地走進去有些鄙夷地道:“誒喲~我說老東西,你都他媽的不是大官了,還給老子端什麼架子啊!走!上路了!”說著便一把抓住他往外推。他絲毫沒有防備,再加上年紀有些大了,一個沒站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一陣悶響,另一個士兵見了非但沒有上前攙扶的意思,反而來了興致道:“嗬嗬,誒喲,我說江致遠,別給老子耍什麼花招,你都一把老骨頭了,小心老子在路上整死你!”“狗仗人勢的東西!!想當初老夫當朝為官,還沒有誰敢直呼老夫名諱,你們……”還未說完,又被他人搶了白:“拉倒吧你!!!還當自己是大官?!,走!!走!!上路了,送你過去,老子還能令一大筆賞錢!”說著就想將躺在地上的江致遠給拉起來,士兵一隻手抓住了領口,可是沒怎麼使上力氣,剛一發力手便是一滑,江致遠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如同一條喪家之犬。士兵見此,罵了句粗話,又上前踹了他一腳。躺在地上的江致遠,想起過去為官之時是何等威風,如今卻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心下便是一陣酸苦,不由地抽泣起來,士兵見了並沒有同情,竟然抽出自己腰間的鞭子,狠狠的向江致遠抽過去,這一鞭子下去注定皮開肉綻。江致遠按著流著血的肩膀慢慢站起來有些無奈,有些淒苦地道:“老夫,當朝為官三十年,忠君愛國,如今蒙冤流放,途中還遇此等羞辱,蒼天不憐啊!!!”頓了頓江致遠又突然大聲喊道:“冤枉啊!!!”這一聲的冤枉是用盡了力氣,仿佛是希望高坐於九堂上的聖上能夠聽到一樣。“冤枉?條條罪狀都列的清清楚楚,還好意思說自己冤枉?!”另一個士兵聽聞立馬接口道:“就算是,那又如何?老子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翻案咯~”頓了頓用極具幸災樂禍地道:“嗬嗬,你這老東西就安心老死在西北吧!”江致遠看著眼前這兩人,不停的落井下石,又想到自己的妻眷都被送到官府為姬,任人羞辱,尊嚴全無,自己盡心盡力侍奉的朝廷,到頭來卻因為他人的一句話,就給自己按了一個貪汙受賄,徇私枉法的罪名。轉身看了那尊石像,當年為求明哲保身,明知有冤屈卻見死不救,害死了慕容一家,現在想來慚愧萬分,轉念便對著石像暗自求道:當年一切皆是老夫的過錯,將軍當年所受之苦,老夫今日也得體會,如今奸佞當道,老夫已是萬念俱灰,唯求能以賤命**眷平安。“皇上若不相信臣,那麼臣就以死明誌!”江致遠望著石像,慕容欺當年在朝堂之上的話語一詞一句的蹦出在腦海裏。“以死明誌!是嗎?”江致遠喃喃自語道。江致遠說罷便是下定了決心向朝石像上重重的撞去,瞬間額前便出現一個窟窿,隨後慢慢倒地,口中還罵著:“昏君……昏君啊……慕容將軍……”一旁的兩個士兵對於這種半路上尋死覓活的事情早已見怪不怪了,其中拿鞭子的士兵,將鞭子收好走上去探了探口鼻,輕描淡寫地道:“死了,找人過來收屍。走,反正也沒事了,複命後,去媚嬌樓喝花酒去,哥請你。”說著便走上去摟著另一個士兵大搖大擺的離開了。人命有時候就是如草芥一樣,特別是那些失了權勢的高官,十七年前慕容將軍是一個,十七年後江致遠又是一個。此時有個人提著祭品慢慢走進了這廢舊的生祠,今日是慕容將軍的生忌,十七年前慕容將軍被判通敵賣國,按著南國的律法,死後便是要被挫骨揚灰,連個墳頭都不會有,也就隻有這個生祠,可以留給他緬懷故人了吧。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江致遠,無奈的搖了搖頭,便在一旁將祭品擺好,對著石像叩首,罷了,又對著江致遠叩了三次首,聽到有腳步聲向這裏過來,便迅速的離開了這。過來的是衙門派來收屍的仵作,見地上的祭品便有些好奇地道:“誒?這麼快就有人來祭拜了?”而後轉念想了想又自語道:“應該是來拜祭慕容將軍的,畢竟那麼好的人,一定還有人念著的。”說罷也就開始自己的工作。過了一個時辰,仵作差不多也快忙完了,便張羅一些人過來把這生祠整理一下,生祠門外站了不少過來圍觀的百姓,指手畫腳的評論這,評論那。荒廢的祠堂也是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林鬆,城西書堂的一位普通私塾先生,混在人群裏也同樣向生祠裏望去,看著表情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旁提著菜籃的顧大媽見了一時起了興致,便想戲謔一下這個教書先生,於是就開口道:“誒喲,林先生,這麼早也來湊熱鬧啊!”顧大媽旁邊的李大媽聽見了也湊過來道:“是啊,是啊,林先生。今個得空了,跑這裏轉悠了?”林鬆也沒多個計較便作揖道:“今個出來采買些宣紙,路過這,便是覺得好奇,這裏許久都沒有這般熱鬧了。”顧大媽接口道:“可不是嘛,慕容將軍誰想是個通敵賣國的主啊,當年我家那死鬼還說將來兒子大了,要送到慕容府去當士兵呢!”李大媽聽了連忙一拍手便是讚同道:“是啊,是啊,當年我家那口子,也是這麼說的,還好那時候兒子小,要不然送去了可就回不來了!”“可不是嘛,當年還有個門客如今不是一直關在牢裏嘛,他可是連女兒成婚都沒去啊。嘖嘖,真可憐啊。”一旁的五叔聽著顧大媽他們的談話也忍不住插嘴進來。李大媽又接話道:“當年,我一開始還不相信呢,可是轉眼就抄家問斬,真沒想到慕容將軍居然是這樣的人!”五叔一聽便不開心了道:“你懂個蛋啊!這慕容將軍一定是得罪什麼權貴,才有這樣的下場的……“林鬆慢慢地退了出去,不動聲色地走開,他離開的時候,五叔還在和顧大媽他們激烈的討論著,原本隻不過是一場戲謔,誰又想會演變出那麼多的話題,就如同原本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私心,卻不想會引來了一場災難。林鬆又漫步了一會兒,才回到城西的私塾中,見自己的女兒君意正在書桌前裁剪宣紙,便走上前對她道:“宣紙還夠用,休息一下吧。”君意抬眼看著林鬆,他的臉上開始呈現老態,瘦消的他今日有些憔悴,君意放下手裏的活,端了杯茶給剛剛坐下的爹爹。林鬆接過茶碗,隻是輕輕抿了一口,就若有所思了起來,君意好奇便開口問:“爹爹,出什麼事了嗎?”“江侍郎去世了。”“去世了?怎麼會?他不是流放西北嗎?”少頃君意又低頭感慨道:“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貪汙受賄呢。”林鬆沒有再說什麼,又喝了一口茶,將茶碗放在一旁的茶幾上,又抬眼望了望天道:“時辰也不早了,等下別忘了去找阿良。”君意點了點頭道:“爹爹,我怎麼會把這事給忘了呢。”說罷便轉身走到書桌前,將裁減好的宣紙放進了抽屜。隨後就走進了廚房。“奸佞當道,國之將亡啊……”林鬆說完這話,便走進了裏屋的書房,從書桌上最底下的抽屜裏拿出一隻錦盒,裏麵放著的是一塊白色雕花的羊脂玉,玉佩底端還有綠色的流蘇。“若是往後生活艱苦,便將此物當了……”這句話突然冒出在林鬆的腦海裏,林鬆閉目搖了搖頭將玉佩收了起來,又抽出紙筆慢慢地寫道:“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末了又慢慢地念著女兒的名字: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