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輕輕一笑,聲音清朗,好似一灣清泉:“草民陶然,見過公主。”
卻沒有跪,隻是彎了彎身子,俯首一揖,小心翼翼地把她籠罩在自己的那片陰影裏。
陶然嗎?無端就覺得這個名字與他很配。
忽然出聲喝止刁難的侍衛,眼前的男子便輕輕俯下身,優雅地對她伸出手。
抬頭,卻無端落入那雙天高地遠的眸子,彼時的陶然,意氣風發,尚未經過官場的洗禮,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在她麵前緩緩綻放。
“恕草民失禮,公主便是那凝心殿上的扶曦長公主吧?不妨先去王府坐坐,王爺……很快就回來了……”
從來沒有誰能把自己的名字說得那麼好聽,那聲音溫和純淨,扶曦微微愣神,他便始終站在她左前的地方,為她遮那一方驕陽。
“草民,是王爺的……朋友……”
原來她的心,從那刻便有了歸屬。
原來,她竟可以對著第一次見麵的人,吐露心聲。
“陶然,你說,一個人傷害別人,會有什麼樣的原因呢?”
“公主,人活著是會有迫不得已的事情的……或許是,為了保護更重要的人……”
“那為什麼……一定要她死呢……”
“或許是,她不死另外的人就會死……”
“那……一個人隱瞞另一個人最重要的事情……是為什麼呢……”
“或許是,想要那個人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
那個有著淚水與溫柔目光的下午,永生難忘。那一天,她知道了她最重要的人們拚命隱瞞的事情,因為元熙的噩夢。卻得到了一個溫暖的人,因為陶然。
世事,總是這麼變化無常的。可不管怎麼變,陶然的溫暖,卻是始終未變的。
有小宮女捧著大紅的錦織嘰嘰喳喳地經過窗下,討論著她們最美的公主也要出嫁了,陽光暖暖地灑了進來,扶曦迎著陽光微微笑起來。
是啊,不管怎麼樣,陶然……依舊是那個溫暖的陶然啊……
六月初六新婚夜,賓客散盡,紅燭一支。
扶曦鳳冠霞帔,紅蓋頭已經被取下,她卻依舊垂著頭,專注在自己腳尖上。
陶然的衣角紅豔奪目,悠然蕩過眼底,扶曦的心,忽然如少女時那般緊張起來。
“扶曦……”男人的聲音溫暖寧靜,一如多年前那個明媚的午後,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地、不加掩飾地喚她的名字,心,劇烈顫抖。
“嗬……”一聲輕笑,陶然翩然坐在她身側,“扶曦,你可知道,皇上為什麼同意把你嫁給我?”
這男子,竟然在這個時候還在關心著她的心情,知道她緊張,知道她疑惑,就一點一滴地解釋給她聽。
扶曦終於抬起頭,眼前的男子,第一次穿上了豔麗的紅色,鮮豔奪目,出塵脫俗。
“因為陶然無權無勢。國富民安,要防的就是外戚專權,陶然身為從二品禮部侍郎,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這才是我值得信任的地方。何況……”他眉眼含笑,那本應是邪氣的笑容,由他做來反倒淡雅如蓮,“何況,公主可是自願嫁給陶然的……”
扶曦臉上微微有些紅暈,抬頭嗔道:“胡說,本公主這可是下嫁,階品不升反降,吃虧吃虧……”
“何況……何況陶大人從來沒有表明過心意,倒成了本公主一廂情願了……”
她微紅著臉低頭嘟囔,陶然就始終微笑著看她,靜默了一會兒忽然清清淡淡地道:“喜歡哦……”
“陶然喜歡扶曦呢,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很久之前呢,久到扶曦,早已經忘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小小的女孩子溫柔地看著他的眼,一直看進他得內心深處:“你叫陶然嗎?名字真好聽呢……”
忘記了又怎麼樣呢,隻要他記得就好了。
“為什麼喜歡呢?”
陶然伸手攬過她的頭,靠近胸膛最熱的那處:“為什麼呢,日久生情罷……”
扶曦目光灼灼,湊上去吻上他的唇:“陶然啊陶然,想不到,你也是會說情話的……”
紅燭昏羅帳。
院子裏隱約一聲悶哼,陶然愣了愣,隨即了然一笑,抬手熄了蠟燭。
院外牆頭下有少年壓低聲音哀號:“輕顏啊輕顏,你好狠的心……我隻是來看看姐姐嘛,好不容易爬山牆頭去的……”
不遠處有紅衣少女挺著大肚子冷冷地看他:“看人家新婚夜你缺德不缺德!有那功夫還不如回家辦了咱倆的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