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豔陽高照。
驕陽如神之眼,傲然俯視蒼生。一片一望無際的如血黃沙地上,挺立著一棵極大古木,足有四五人合抱,無枝無葉,樹幹虯結,直指蒼天,如一柄利劍,戾氣怒發,不可一世。
在古木幹上,離地丈許處,猛然開出碗大鮮花一朵,花瓣長寸許,層層疊疊的綻開著,潔白如玉,中間幾根鵝黃色的花蕊,極其柔順的垂著頭。有烈風吹過,便怯生生的彎一下腰,仿佛有些嬌羞。
古木下,一美髯男子,冠金冠,衣錦袍,七尺大刀在手,紫紅臉膛,雙眉斜飛入鬢,佇立花旁,麵色肅然。
“非的如此不可麼?”樹幹後,一個委婉的聲音低聲的傳了出來,這聲音極低,極柔,仿佛一根絲弦在古箏上輕輕拉動,發出清脆的聲音,讓人聽來,心中便無由的一顫。
聽得這聲音,那錦袍男子身子微微一動,雙眉一挺,便似揚起了手中的寶刀,斜斜的向兩鬢飛去。便連那白花,也微微的縮了縮花瓣,仿佛有些吃驚。
“我欲成聖!”那錦袍男子沉吟著,緩緩的說道:“必先斷七情六欲,人有慧劍,我有利刃。若不能避,斬,之!”
最後一句話,兩個字,他說的極慢,極緩,猶如某個優伶,長長的拉出了一個尾音,在荒蕪的曠野上幽幽的回蕩不已。
此話一出,樹前樹後便是寂靜一片,死氣沉沉。風卷起漫天塵沙,在古木周圍打著旋,卻不敢靠近這人半分,隻是徒勞的發出嗚嗚的聲音,好似不散陰魂在低低的哭泣。這男子有些膩了,將刀在地上一頓,一攬長須,怒喝一聲:“斬!”,提步舉刀,雙臂用力,那七尺長刀的刀光便如一匹極其舒展的絲綢,匹練般向那花斬去。
便在此刻,仿佛是被那一聲怒喝嚇了一跳,樹後便傳來“啊!”的一聲低呼,猶如一隻被驚嚇的小兔般,極其含糊的叫了一聲,這聲音微不可聞,霎時便消散在了風中。隻是那錦袍男子聽的這一聲,雙目一黯,這一刀,便再也斬不下去。那刀硬生生的停在半空,刀鋒緊貼著花瓣,再也不能前進半分,隻是無奈的發出嗡嗡的聲音,仿佛亙古以來,便生長於斯,千載萬年,絲毫不變。
於是天上地上,驕陽黃沙,於是錦袍利刃,古木白花,便如同一幅極其慘烈的水墨畫般,定了下來。
從極遠極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本來黃沙漫天,馬奔無聲,隻是這馬來的太快,來的太猛,那細微的馬蹄聲,便如同響起了一陣密到了極處的鼓點,從遠方疾速傳來。
那錦袍男子濃眉微微一皺,收回了刀。於是白花便如受驚了一般,怯生生的抖了抖身子,幾片被刀風所傷的花瓣緩緩飄下,隨風而去,眨眼間不見蹤跡。
長須男子緩緩轉過身子,凝視馬蹄來的方向。不過片刻,黃沙盡頭,便有一道濃煙滾滾而來,卻是一匹渾身血紅的駿馬,飛奔而至,速度極快,馬鬃向後拉的筆直,飄揚如旗,四蹄翻飛,如同一團疾奔的火焰,神駿無比。
來的近了,便見那馬上一男子,劍眉星目,頜下無須,滿麵塵土,渾身白衣被染的汙黃一片,卻渾不在意,隻是俯著身子,任由坐騎帶著自己如利箭般向古木方向奔來。
那錦袍男子雙眉一凜,右手持刀,斜背身後。左手單掌伸出,五指並攏,筆直豎起,向來人厲喝一聲:“住!”
眨眼間,那紅馬便奔至錦袍男子身前十餘丈處,聽得他一聲喝,馬上白袍男子一勒韁繩,駿馬長嘶一聲,聲極慘烈,人立而起,原地打個轉,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白袍男子在馬上,看著錦袍男子,嘴唇微微向上翹了翹,極其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下的馬來,放開韁繩,走近幾步,向錦袍男子一鞠躬,道:“大哥!”
“住!”錦袍男子雙眉一揚,右手橫刀,刀尖如眉,直指白袍男子,厲聲喝道:“你為阻我而來?”
烈日當空,金黃的陽光灑在刀身上,卻見刀身近柄處,一條極其細微的紅線,如血脈般在刀鋒處延伸而上,若隱若現,直至刀尖而止。
那白袍男子的眉毛極秀氣的擠出了一個皺紋,他低頭看了看這刀,又抬頭看了看錦袍男子的眼,眼神中有幾分迷離,沉默良久,這才歎道:“你,還是拿了此刀!”
“你來阻我?!”錦袍男子不答,刀尖一昂,直指白衣男子眉心,雙目精光大盛。
那白衣男子不避不讓,臉色不變。他隻是看看那古木,望望那白花,右手輕撫腰側長劍劍柄,躊躇半響,這才問道:“大哥,非的如此不可麼?”
聽得此話,那錦袍男子臉色一肅,倒退半步,沉聲道:“我欲成聖!世間帝王霸業,萬千情愛,需的盡拋腦後。你來阻我,那便請!”
他伸出左手食指,在刀身上極輕極輕的一拭,便有鮮血一絲,從食指處緩緩滲出,浸於刀鋒之上。刹那間,刀鋒上那道紅線光芒大作,紅的近乎妖異,仿佛一道極其淒厲的眼神,從刀柄沿彎月般的刀鋒,蜿蜒而上,閃爍不已。
樹後傳來幽幽一聲歎息,仿佛從極遠處隱隱傳來,傳入兩人耳中,卻清晰無比。那白衣男子渾身一震,雙眉一低,雙目便黯淡了下去。隻一瞬間,他便抬頭,眼神清澈,晶瑩如繁星。他仰天長嘯,聲如龍吟,反手拔劍出鞘。劍長三尺,渾身清瑩,其薄如紙,一揮手,便撒出冷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