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空氣冷的仿佛結了冰,深藍色的夜空浩渺無垠,綴著璀璨的繁星為這寂寥的塞外平添一抹姿色。安回仰躺在一棵古樹上,單薄繁複的白色衣衫平鋪了小半棵樹,左臂自然垂落,手邊還掛著一隻不小的酒壇。精致的五官在月色清冷的照耀下仿佛也覆上了一層灰藍色的冰,她眯著眼,仔細看向那從月色中走來的人。一襲銀灰色長袍與清冷的月光交相輝映,挺拔的身姿屹立在皎潔的圓月中孤傲至極。
“四叔叔。”似乎是在冷風中待得太久的緣故,原本清脆的嗓音帶著慵懶和微醺的喑啞。君夜淩走到樹下,負手背對著安回,看著他來時的相反方向。“大戰在即,醉酒誤事。”聲音一如往常的正經嚴肅,無半點情愫。安回勾唇一笑,這笑容很快消失在他的眼中。將酒壇中剩下的酒仰麵喝盡,隨手一擲,便聽到蕭瑟的瓦罐破碎聲。“明日決戰,四叔叔定能完勝歸朝。當是安回提前為四叔叔祝賀了。”君夜淩沒有答話,安回悻悻地閉眼。
長久的沉默之後,安回猛地睜開眼,正對上君夜淩肅殺的目光。“你也聽到了。”安回坐起身,眺望敵軍方向。再次回過神時,兩人已被數百人包圍。來人皆披甲執銳,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安回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本是水泄不通的包圍圈的一角忽然一陣騷動,被打開了一個出口,一匹戴著銀色玄鐵麵具的黑色駿馬奔向安回,安回跳上馬向君夜淩伸出手,君夜淩借力坐在安回前麵。冷冷的分析著眼前的局勢。沒有兵器,又被包圍,著實對自己不利。安回倒是不緊張,微微側彎著身撫摸著馬背,“四叔叔若是沒有背著我換衣服,那你腰間該有一把軟劍。”君夜淩一手把持著韁繩,另一隻手覆上腰間,一柄通體盈白的劍鐫刻著奇異的花紋,落在手上。劍柄如寒冰一般涼,寒氣直衝體內。劍剛入手,就已經揮下去,輕易的刺穿了敵軍的盔甲,君夜淩暗自吃驚,適才匆忙,來不及運用內力,如玉石般的劍卻依舊削鐵如泥。寒劍飲血,在月光下似是發出淡淡的光華,微微抖動著發出聲響,似是興奮。敵人仿佛永無止盡,有排山倒海之勢一波一波湧來。
有幾滴血濺在安回白色的衣服上,漫不經心的慵懶瞬時消失殆盡,雙手撚訣,詭異的風自手中向周圍散開,風越來越大,吹聚起地上的黃沙,黃沙幻化成人形,如手持彎月刀的將士,對待敵軍毫不留情,一刀入喉,還來不及對方反應,又隨風落下,還原成散沙,不知又從何處聚起,收人性命。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原本廝殺漫天的聲響就已經消失,隻剩兩人鼻腔裏的血腥之氣。滿地橫屍,屍體的致命傷處皆是一道黃沙。
君夜淩戾氣不減,快馬加鞭趕回軍營。元帥帳內,眾將領看到二人的情形,便知曉一二了。君夜淩背對著眾人看著行軍圖,“跪下!”這一聲命令彰顯他是真的怒了。安回的酒也醒了,撩開衣擺,雙膝跪下。“咚”的一聲,在安靜的帳中回響著。“副將君安回,醉酒涉險,杖責二十,夜戍營門。”安回雙手抱拳,“罪臣領責。”說罷,起身出了營帳。
粗壯的軍棍打在背上,安回才真正的吃到了苦頭。不過,挨打也是常事了。君夜淩身邊的李凱來監督執刑,李凱幾乎是在軍中看著安回長大的,絮絮叨叨的勸著安回少惹事,還跟行刑者講述如何杖責會省力,並且更疼。二十軍棍剛打完,另一邊又響起了杖擊聲,安回活動著筋骨問李凱何故。李凱歎口氣,“是王爺,也在受罰。”“為什麼?”安回吃了一驚,似乎從未聽過軍中執掌帥印最高地位的大將軍會接受杖責。“護將不力,杖責五十。”
縱使離得很遠,安回也聽到了細微的悶哼,明顯的聽出來,與君夜淩的杖責相比,自己剛剛的懲罰就如毛毛雨。她掬起一捧沙子,尋著聲音撇出去,沙子悉數擊打在軍棍上,力道衝擊的執行者手臂全麻,軍棍也裂斷了。安回已奔到君夜淩麵前,憤怒的瞪著執刑的士兵。士兵縮縮腦袋,求救似的看向君夜淩。君夜淩不理會安回,“換仗,繼續,還有三十。”杖刑繼續,安回氣衝衝的提槍奔向營門。
在哨口站了一會,被冷風吹散了怒氣,安回才想到自己的失態。搖頭苦笑,自言自語道:“我這是怎麼了。”“本王可否理解為,關心則亂?”君夜淩也持著槍,比肩而立。嚴肅地看著前方,仿佛剛才類似溫柔的話不是出自他口。見安回不說話,他又摸摸腰間,“這是什麼劍?”安回這才開口。“玉髓。破石取玉,煉玉為髓,便是除卻全部雜質,聚其精華,煉為玉中髓。但煉此劍卻是花了十三年,聚七位劍師的心頭血,在寒山巔峰煉製,因此寒徹入骨。由於生於血中,所以以嗜血為精氣,集血氣越多,越是鋒利。”“如此寶劍,卻無名字?”“傳聞此劍是當初已亡的齊國煉製,劍剛練成,齊國便受亡國之災,又因嗜血而生,被認為大凶,因此被雪藏。我這是尋了好久,本想作四叔叔生辰賀禮,看來是沒有驚喜了。”“反正你向來是會把驚喜搞砸。”安回轉頭看他,想起了前兩年行軍中為君夜淩暗中準備慶生時,總是因醉酒而把事情搞砸。君夜淩在眾皇子中排行第四,因其生母貴妃蔻水深得聖寵,連帶著他也受眷顧。皇上君無痕一心培養他為武將,封為廣陵王,常年征戰。安回八歲就跟著他行軍。本來軍中禁止因私事擅自慶祝,但安回覺得將士們常年在外,身體上受的苦自不必說,精神寄托也顯得渺茫無望,因此借君夜淩生辰之日聚眾將士暢飲傾訴。君夜淩也覺合理,便不阻止,由此變成了不成文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