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在死之前就知道自己是去天堂還是地獄,這都是上帝安排好的,甚至連你腦海裏的這個疑惑都是他悄悄地放在那兒的。他設計好了你的命運,你隻要不假思索地去走完就好了。而這個疑惑就留存在你心裏,直到你死後才能解開。你醒來,卻在地獄裏。你能找誰傾訴呢?哦,你在這啊!可你的確已經在地獄了,你睜開眼睛後還四下打量著。

如果你生前是個樂善好施、行善積德的人,這樣對你未免太不公平了。為什麼你會在地獄呢?你一定會大吃一驚,除非你生前就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罪人。

每個人都有罪,這也是你為什麼會在地獄的原因。可為什麼不是每個人都下地獄呢?因為他們的命運不是那樣安排的。一些人命中注定是要下地獄的,不管他們生前做了多少好事,這隻能怪他們運氣不好。他們沒辦法更改自己的命運,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地獄還是你命運的終點站。

有些人一生壞事做盡,卻逃過了去地獄的懲罰。教務長曾經這麼跟我說:“上帝行事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雖然我們能夠去揣摩、去猜測,可畢竟我們隻是他卑微的子民。”

那你的命運是什麼,也是去地獄嗎?有時候這話聽起來的確有點傻,而且我也根本想不出自己下地獄後是個什麼場景。大抵是一幫人被地獄之火炙烤著,發出哀號聲。對,一刻不停地哀號著。“哦,你會下地獄被火燒的。”當我還小的時候,大人們總是說這些話來嚇唬我,聽多了就覺得很傻了。那火是誰燒起來的?是上帝,還是撒旦,還是別的什麼人?如果那火是天使燒起來的,那天使怎麼會在地獄呢?天使是不會在地獄出現的。那說不定是個壞天使呢,他點燃地獄之火後,就往裏一跳,被燒成了灰。

可有時候,這些話聽起來也挺順耳的。如果你做了壞事,而被上帝懲罰,這再合理不過了。就算你做的壞事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看見,沒有人聽聞。當然,你也不會隨便告訴別人。懲罰還是會降臨的,即便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可上帝知道,因為他是上帝。你做的任何事情他都會知道的。聖經課上,老師經常這麼教導我們。他知曉你的命運,因為就算是你做壞事,那也是他刻意安排的。

不光是人,狗也有自己的命運。一些狗死後會去天堂,另外那些會進地獄。你會深深地為那些進地獄的狗而惋惜,因為它們的錯還不至於會下地獄,可那都是它們的命。狗能做什麼壞事呢?它們的命運是怎樣的呢?一些狗就是傻傻地衝到一輛車前麵,被撞死了,比如那隻混血小獵犬。我真的挺懷念它那活蹦亂跳的樣子。

大人們說嬰兒隻會上天堂的。我相信狗們也都不知道,自己基於什麼原因能夠上天堂,而又歸於什麼理由而要下地獄。狗所會的,所能做的事情,都是人類訓練出來的。所以即使它不巧做了壞事,我們也不能因此而責備它,更不能奪去狗的生命,這對它來講是不公平的。即使要處罰,那也應該懲罰它的主人,因為主人訓練的狗,所以他才是狗壞行為的始作俑者,他才是應該被譴責,被懲罰的那一個。這就好比說如果一條狗很喜歡纏著我,而我卻對它做了壞事,比如揍了它一下,那我就是要被譴責的那一個。

比利舅舅把自己的錢全都投到賽馬上了,他因此挨了不少打,也受了不少罵,可他一點要改的意思都沒有。每當電視機上播放賽馬的時候,他都會邊看邊大喊著:“哦,該死的蠢貨,該死的馬。”而這個時候,外婆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哦,他在衝著一匹馬喊著。”她說,“你聽聽他。他在英格蘭工作,可他從哪學會的這些壞毛病。掙的錢全都從指縫裏打水漂了。要是他能成為一個職業撞球手就好了。瞧他現在,連結婚的錢都沒有,真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兒會看上他。”

外婆總是重複嘮叨著這些話,可比利舅舅聽了隻是眨眨眼睛,根本不往心裏去。如果他買的馬贏了,他還會順手給我一點錢。“哦,基隆小子,這些小錢就當我賞給你了。”

當我還小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給我錢的,給錢的時候還衝我使個眼色,意思是不要跟別人說。可我現在這麼大了,他還是偶爾會給我錢。可我口袋裏有錢。外婆說:“哦,快拿著,孩子。”

於是比利舅舅會笑著說:“哦,媽媽喲,媽媽,我那可愛的媽媽喲!”

外婆喜歡聽舅舅說這些肉麻的話,雖然她總是裝作一副聽不慣的樣子,可我知道她打心眼裏是開心的。可她著實不喜歡舅舅摟著她,她很討厭跟別人擁抱。我還小的時候,每次抱著她,她都會說:“哦,這對小孩不好,我身上有細菌。親親我的額頭就可以了。”

所以之後我就隻親親她的額頭。比利舅舅擁抱她的時候,她也是一臉抗拒,說:“別離我這麼近,瞧你那滿嘴酒味。”“我哪有滿嘴酒味,根本就沒有。”

他準備出門跟朋友去酒吧,那還有一幫朋友等著他呢!之後還要去跳舞。“我們晚上還有一個舞會呢!”

“你的舞伴是誰啊?”外婆問。“哦,多得去了,多得是。”

他每個星期天晚上就會坐車回英格蘭。半夜上了車,第二天早晨才能到。他下了車後就直接去工作了。“哦,我在車上就能睡覺,”他說,“工作的時候也可以找機會打個盹兒。”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問。

還不知道呢,沒準兒過個幾天就回來了,在那邊待著實在是煩透了。如果你是蘇格蘭人的話,那些英格蘭人都不怎麼跟你說話。除了我的包租婆,隻有她跟我講話。

“哦,那你幹嘛不娶了她?”外婆說。“也許會的,她現在料理我一日三餐,還有其他的生活瑣事。呃,基隆小子,對這些太熱情的女人你可得當心著啊!”

他笑著衝著我說,可我的肚子開始不舒服了,就是現在。有時候在別的什麼地方,我的腦海裏會突然浮現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我的未來是怎樣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這種感覺就像看見班裏一個女孩子衝她的朋友笑著時的感覺一樣,就存在那麼幾秒鍾。這種感覺來的時候很強烈,讓我有點措手不及。那種感覺會浮現在心裏,然後去到別的地方,接著連胃都抽搐起來,那也許不是在我的心裏。我的靈魂呢?那也許是靈魂的悸動,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比噩夢還可怕。這種感覺來的時候,我什麼都不做,隻想能夠遠遠地逃開,躲在一個什麼地方,靜靜地待著。可這種地方,我似乎永遠也找不到。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比利舅舅要去見他的朋友奇客。我們之前搬家的時候,就是他開著上班的小貨車來幫忙的。我們當初怎麼會住在這個地方,這地方簡直太他媽的可怕了,竟然連該死的值得稱道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不喜歡在外婆家裏說髒話,哪怕在心裏說也不行。在心裏說髒話跟在嘴上說是一樣的,反正都是你。我承認自己喜歡說髒話,可在外婆家就不行。

比利舅舅穿上了筆挺的襯衣,還打著領帶,外麵再套上一件大衣。“哦,外麵太冷了。”他說,“晚上還會下雪呢!快來,基隆小子,我順道送你去地鐵站。”“那敢情好。”外婆說。因為去酒吧的路上正好經過地鐵站。比利舅舅笑著,在門邊等著我。“哦,沒關係,比利舅舅,我再待一會兒。”“哦,你還要再待一會兒?你確定?”

“嗯,是的。”外婆沒出聲,她可高興著呢!“那好。”

“哦,連家都不待,就去酒吧了。”外婆說。“一會兒就回,你又說得我心生內疚了。”“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走到門邊,向走下樓的舅舅招了招手。他走了之後屋子裏就安靜了。他總是能逗得外婆很開心,外婆喜歡他在身邊。他總是這麼興高采烈的,大家看著都很開心,甚至包括媽媽,還有爸爸。想想看,連我爸爸也喜歡他。

可我不知道舅舅是不是也喜歡爸爸,反正他很少找爸爸。每次我來外婆家,爸爸都說:“碰到舅舅了幫我問聲好,我們有些日子沒一起喝酒了。”我這麼跟舅舅說的時候,他嘻嘻笑著。“也替我問你爸爸好。”可他很少來我家,外婆簡直就從來都沒來過。我印象中她跟外公就來過一次。外公說:“哦,我們是跟馬車隊來的,駕車的都是些印第安人,這路上太遠了。”

梅姨也一次都沒有來過我家,我也搞不清為什麼。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利舅舅問我馬特最近好不好,然後還悄悄地問了一句:“他來看過外婆嗎?”

“來過。”我說。可我卻不記得他來看外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也許他是趁我不在的時候來的。有時候我白天也來看外婆,因為我經常逃學,可沒見過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