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認不出的傑作》和《巴黎的一條街道和它的居民》譯後記(1 / 1)

說起來,法國作家裏,我跟巴爾紮克算有緣分。

小時候,印象中,做中文老師、眼光頗挑剔的大伯提起法國作家,巴爾紮克算是能入他法眼的少數幾個。雖說他的看法多少有失偏頗,不過,這也足夠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巴爾紮克的作品還是不賴吧。而家父也對巴爾紮克的作品也是情有獨鍾的。

後來本科的畢業論文,也最終選中了巴爾紮克的作品。再後來自己走的法國文學方向,更是了解了老巴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即使法國文壇人才輩出,他的地位也是絕對不可忽視和動搖的。

這次很幸運,也很榮幸能被譯言選中,參與翻譯巴爾紮克的小短篇。真正開始之後,卻發現翻譯的過程是漫長而繁瑣的。從初著手時的興奮,到後來不斷修改、交流、校對之後心情的沉澱,前後共花去整整一年,經曆了一個寒冬到另一個臘月,在這個過程中我的收獲也不少,同時還見識了合作者翻譯時科學嚴謹的態度,更加深刻體會到翻譯絕不是個容易活。想到不久前因抑鬱症去世的翻譯家孫仲旭先生,我想我能體會他的心情:翻譯,和寫作相似,都是日複一日對文稿進行思維創造的腦力活(其實也算體力活),那是一種麵對自己內心的獨特體驗。有時候,你是孤獨的,因為你幾乎是一個人;然而你又不是孤獨的,因為你麵對文字間那麼多人。一個人選擇翻譯這個行當,或多或少是愛好文字,並對文字敏感的,是思維細膩的。如果翻譯家一個人麵對文字,麵對自己的思維太久,卻在現實世界受到太殘酷的待遇,也許後果會很悲哀。是玻璃心嗎?我更願意選擇說,他是有對世界更為敏銳和細膩的感觸。如果我們的社會,給翻譯家再多一些關注和重視,也許情況會有哪怕一點點改善吧。

這次的巴爾紮克小短篇共三篇,我主要負責《巴黎的一條街道和它的居民》,以及《認不出的傑作》。本人才疏學淺,在翻譯這兩篇作品之前並未讀過巴的這類作品。印象中巴的作品是比較”正”的現實主義小說。而在讀完這兩個短篇之後,對巴的妙筆更有驚為天人的感觸。第一篇《巴黎的一條街道和它的居民》,目前沒有查到國內有譯本。該篇用詼諧幽默的筆調描述了一名醉心於科學的學者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趣事。循著學者的腳步,老巴帶領我們領略了巴黎的城市風貌——依然延續了他對巴黎這座城無盡的愛,同時,對這位”胖墩墩”、不修邊幅的小老頭的描寫,我們也能領會到巴對於法國那些為科學和研究獻身的學者所傾注的感情。 翻譯中因為中法文化背景不同,有些專有名詞是沒有對應的,比如”玫瑰花結”。這個是以前法國榮譽軍團的獎章,形為玫瑰花狀。本來想翻譯成榮譽勳章,但我們交流過後,考慮到這不能體現出獎章的樣貌,最終選擇譯成”玫瑰花結”,同時為其含義加注。

另一篇《認不出的傑作》,可以說體現出了巴爾紮克文學之外的豐富藝術修養。一個好的文學家,絕不是把眼光局限在文學一個領域的。事實上,巴爾紮克對於哲學、神學、自然科學、經濟等都有過深入的研究。而這篇《認不出的傑作》,可以看成他對於法國古典主義美術的一個致敬。小說從17世紀古典主義繪畫奠基人、青年時的普桑的視角出發,描繪了一位為了追求”絕對的藝術”而走火入魔的畫家弗朗菲爾。這位畫家仿佛是要追求成為現代”皮格馬利翁”,把自己的一生和所有財力都獻給了”絕對的藝術”。

可以說,巴爾紮克這兩個短篇其實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一篇是為科學,一篇是為藝術,本質上,都體現出了巴對於那些為人類精神事業而傾注自己心血的學者或藝術家的感情。事實上,巴爾紮克自身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人呢?他的一生都在寫作,係統性地創作了《人間喜劇》,並不斷與病魔抗爭,可以說,他也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書寫,巴去世時,帶著《人間喜劇》還沒有全部完成的遺憾。這樣的結局,似乎也暗合了《認不出的傑作》裏的結局:弗朗菲爾沒有追求到自己要的”絕對的藝術”,”絕對完美的一幅畫”,最終燒毀了自己的畫,去世了 。

為人類精神事業做出偉大貢獻的人,不論是翻譯家、文學家、科學家還是畫家,即使他們有點理想主義,有點完美主義,甚至有點神經質,也都是讓我感動的,是可敬可佩的。我們做的翻譯,但願也是一點微小的貢獻吧。

崔曉萌

2014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