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一家人就開始為每年那6000元的學費愁了起來。弟弟開始和父母一起去親屬家為我借學費。6000元學費終於借到了,弟弟一直將我送到大學。這是弟弟第一次到哈爾濱,也是他第一次走進大學校門。弟弟很興奮,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豔羨和渴望,然而卻有一絲憂鬱。我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學習,不能辜負了弟弟!”

大學,我的夢,也是弟弟的夢,但這個夢太多辛酸。

十一假期回家時媽媽告訴我,冰棍廠的活兒沒有了,弟弟開始為一家親戚的小客車賣票,每天早晨5點鍾就要開始拉客,到晚上9點鍾才收車,弟弟每天要在車上16個小時,收錢找零、開關車門、喊客……我不知道弟弟會有多辛苦,但我知道每次往返學校和家的時候,如果沒有座位,那站立的兩個多小時常常就已經讓我雙腿酸疼了……

弟弟的工作沒有休息日,他知道我會在這個假期回家,叫人捎回家380元錢,說是他提前借出的一個月薪水,讓我帶到學校去用。對於19歲,已經是一名大學生的我,卻要小我兩歲的弟弟去打工供我讀書,我無法心安理得。但內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隻有加倍努力,並且不再輕易回家,因為這樣可以節省下一些路費。

2002年的春節越來越近廠,一天,弟弟破天荒地打來電話,問我需要買些什麼。回到家的時候,弟弟已經在家了。我有些奇怪,春節前後是運輸的黃金階段,弟弟怎麼會在家裏呢?母親告訴我,弟弟的腿有些腫,回家已經有半個多月了。我看了看弟弟的腿,虛腫得很明顯。我擔心地問弟弟:“疼不疼?”弟弟笑著搖頭:“就是腫,沒什麼事的。可能是站的吧,歇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弟弟越是說得輕鬆,我心裏越發慌。以弟弟的性格和堅強,如果不是很嚴重,他是決不會舍得休息的。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弟弟的腿真的沒有什麼事情。

2002年的五一假日終於到了,雖然剛剛離開家兩個月,但思念和惦掛已經讓我迫不及待,我匆匆趕回家。弟弟沒有去打工,待在家裏,盡管天氣已經轉暖,但弟弟卻穿著厚厚的毛衣毛褲,一臉倦態。

原來,春節後弟弟去了一家冷凍廠打工,但隻幹了三天,雙腿腫得更嚴重了,一些毛細血管腫裂,說話都變得很吃力,他不得不回了家。假期結束,我返回學校不久,弟弟到哈爾濱進行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腎病綜合症,發展下去將成為尿毒症。

尿毒症!一個無異於死亡的詞!惦掛的日子變得更加煎熬和痛苦。終於到了暑假,我趕回家。弟弟的身體更虛弱了。他的生命已經宛如一粒可悲的種子,幹枯地萎縮著。太陽的光芒,月亮的清輝,屋簷下懶散的貓,秋天菊花遊離的香氣,冬天蓬鬆了羽毛的麻雀……我和弟弟一起曾經的生命細節,似乎將要剩下我一個人去回憶,恐懼和忐忑瘋狂地撕扯著我。我不知道什麼樣的話語可以安慰弟弟,隻是悄悄地落淚。幾個難眠之夜後,我翻找來高中課本,鼓勵弟弟學習:“趁著這段時間,把學習撿起來吧!等病好了,好去參加成人高考。”弟弟接過課本,撫摩了良久,點了點頭。我不知道弟弟的讀書夢會不會隻是一個幻想。但這個夢想成為弟弟的精神支柱,也成為我的精神支柱。弟弟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常常捧起書來看。

家中終於籌借到了1萬元錢。父親叫來我:“這些錢要給你弟弟到南京看病,你開學後的學費就沒有了,你和學校說說……”我點頭,一旁的弟弟卻說道:“還是先給我姐姐拿去交學費吧!我這病拖一拖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你先去看病,我可以向學校說明情況,看能不能減免,或者申請學生貸款……”我激動的情緒似乎起了作用,弟弟聽了我的話後,沒有再說話。

弟弟終於在叔叔的陪伴下踏上前往南京的看病之旅。送走弟弟,從車站往家走的時候,夜霧已經在北方的上空降臨,遠方的群眾村陷入一片寧靜的暮色裏。苦難,慢慢熨平我心底一個個浮躁的扭曲和褶皺,使我舉止安然,但此時,弟弟生命的瀕危卻讓我心慌意亂,我感覺自己是那樣地無助,我能做的似乎隻能是祈禱,祈禱著南京能夠再次發生那個天降花雨的傳說,降下一隻神奇的大手,將弟弟身體內的病毒剔除得一幹二淨。

月亮照不到,弟弟,我們的夢裏還有太陽。

重新回到學校的我,找到院長說明了家中的情況,院長表示他需要和校委會商討。而我卻需要繼續上學,需要錢。周末,我到秋林公司前舉著做家教的牌子,尋找家教來做。很快,我找到了一份輔導一個初中二年級學生數學和英語的家教,每個周六和周日各兩小時,每小時10元錢。每個月160元錢,連維持我的日常學習和生活都捉襟見肘,想要攢足學費幾乎成為天方夜譚。通過同學的幫忙,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醫院找到了一份護理病人的活兒。每天晚7點到早7點,每天20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