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0月,我考上大學了,三姐和姐夫一同從福建趕回家,她喜滋滋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弟弟,你出息了!”她偷偷地塞給我200元錢,囑咐我在學校裏要吃好一點兒,不要太省了。半年後,父親與世長辭,家裏捉襟見肘,生活十分拮據。我在校節衣縮食,勉強能夠度日。這時,三姐給我寫來一封字體歪歪扭扭的短信:“弟弟,姐姐們就算我寬裕一點兒,往後生活有困難就給我說一聲。千萬別虧待自己,千萬要想開一點兒,爸爸走了是再也回不來的。”信裏字跡有些模糊,那是三姐流下的淚。我懷揣著這封短信,一個人跑到校園後山,抱著一棵馬尾鬆痛哭,哭聲淹沒在鬆濤之中,一悲蓋過一悲。
1995年12月1日,我向學校請假,前往北京魯迅文學院進修。按我的家庭條件,已無法負擔此項費用,但我實在難舍這麼一次機會,便向同學借了1000塊錢成行。在北京,我向三姐寫了一封言詞懇切的信,告訴她我的窘況,並請她原諒我的先斬後奏。接到信後,姐夫正在深山地裏種黑木耳,拔不開身,三姐便懷揣2000塊錢進京找我。三姐在魯迅文學院門口一家福建沙縣人開的小餐館裏,請我飽吃了一頓雲吞,塞給我錢,便匆匆踏上返途。三姐經過這麼一趟長途跋涉,她腹內的第二個孩子流產了,由於遭受感染,致使終生不孕。
回到家裏,母親狠狠地罵我:“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家裏這麼窮,還要跑到北京去逍遙自在?你知不知道你三姐為了給你送錢,孩子都沒了……”母親哭了,作為女人,她更懂得失去孩子的痛心,更何況三姐是永遠失去了。我無語,隻任淚水往心裏流。
大學畢業後,我在省城南昌工作,幾姊妹中,我是唯一一個進了城的。我惦念著三姐,寫信讓她來南昌玩,她總以太忙太遠為借口推掉。我知道,她是不想給我添麻煩啊。
2002年12月的一天,三姐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弟弟,我們村裏的菩薩說了,你明年就會結婚,好好把握啊!”我笑了,說:“姐,菩薩說的東西你也信啊?”三姐嚴肅起來,認真地說:“你一畢業,我就每月給你拜菩薩,隻有這一次菩薩才開口說你有婚緣。”三姐在深山老林居住,她離我這個弟弟十分遙遠,唯一能做的是每月為我參拜菩薩,給我祈禱,祝我幸福。一個人在城裏冷漠了多年,那一刻,我被一股熱熱的情感包裹著,不由得熱淚盈眶。正如三姐所料,2003年2月28日,我和妻子的婚禮在南昌舉行,鄉下的親人都來了,三姐也風塵仆仆地趕到。她悄悄地送給我們5000塊錢,並囑咐我和妻子:“你們花銷大,拿著。不過,不要跟你姐夫提及這事。”三姐都三十好幾了,臉上還是十幾歲時做遊戲的表情。
2004年5月,我選購了一套新房,三姐得知我裝修缺錢的時候,特地不遠千裏從家裏給我們送了1萬塊錢。這一回,我堅決不收。三姐家在深山林區,生活並不富裕,而且,外甥馬上就要上初中了,花錢才剛剛開始。三姐眼睛濕潤了,強忍著哭泣,說:“弟弟,這錢你一定得收下。爸爸在臨終前對我說:‘女兒當中,就數你的條件好一些,以後得多資助你弟弟。咱們在村裏受太多氣了,隻要他有出息,我就含笑九泉了。’你在城裏買了這麼好這麼大的房子,就是有出息,我不能不來幫襯!”其實,父親也如此這般對我交代過,三姐受苦太多,家裏欠她的太多,但是,我對三姐又幫了什麼呢?心裏唯有愧疚。
看過這篇文章,我們應該不會嫉妒作者有這麼一位好姐姐,哪怕是在像文章中主持人說的那樣,“在獨生子女越來越普遍,姐弟關係越來越稀缺的今天”,因為在我們周圍也有親人像文章中的“三姐”對作者一樣對我們,他們對我們的關懷和愛,通常是隱藏在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中的。我們應該慶幸我們有關愛我們的親人,是他們的幫扶,讓我們的人生之路充滿溫馨和感動。
之後,就傳來三姐離婚的消息,我心急如焚,打聽個中緣由。三姐捂了很久,才說開了:“你姐夫說我給家裏的錢太多……”為了挽回姐夫對三姐的誤解,我想到很多法子,都不奏效,最後,找到當地電視台一個情感欄目的製片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希望他們能幫忙。他立即被我們姐弟之間的深情感動,決定拍攝。
那天晚上,姐夫在幕後聽我和三姐說過去的故事,已是泣不成聲。當他在編導帶領下進入演播大廳的時候,緊緊地抱著我,“弟弟!弟弟——”他和三姐結婚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這麼激動這麼直白地對我。然後,姐夫鄭重地對三姐說:“咱們回家吧!”
這時候,主持人說話:“在獨生子女越來越普遍,姐弟關係越來越稀缺的今天,我們看到了一對平凡的姐弟在凡俗中溫暖人心的情感細節。這讓我們體會到‘姐姐’一詞深遠的內涵,那是聖潔的,關懷的,無私的,美麗的,它樸實而善良,溫厚而淳樸,散發著迷人的芬芳。”這何嚐不是我發自內心要表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