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好的開始。
爸爸雖說是校服大王,與好些學校長期合作超過二三十年,校長轉換了幾次,校服仍在他公司定做。但近年經濟萎縮,校服的顏色及款式沒以前講究,多是灰、白、藍這些,有些家長為了省錢,已改買成衣。有些原買兩套替換的,改買一套,情願洗得勤些。
幸好施展遠也自理工畢業了。家中負擔減輕。
這幾天他在趕三本《會考天書》,希望可在特價雙周推出,所以下班很晚。同事都回家了,他還在電腦上苦幹。
大概晚上九時多,他在外麵吃過飯,拖著疲憊的身軀步上四樓。這是一幢六層高的唐樓。爸媽看中它樓底高,環境也不複雜,鬧中帶靜。
施展遠上樓時,後麵還有個女孩急著上來,速度比他快一點。但總是跟在後麵。他稍放慢腳步,她仍在身後——好像要問他一些什麼。
他以為她是住客。
“你收到信嗎?”那女孩在身後問,“不要碰那封信。不要看。”
他最初還不知是問自己。
回頭,向女孩道:
“什麼信?”
“哦——”那個穿校服的女孩才看清楚,遲緩地失望,“我認錯人了。你住四樓嗎?”
又喃喃。“你背後看來像他!”
他好奇:“什麼信?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你也住四樓?”
“我們一家搬來不到一個月。”他說,“是不是上手住客的信?抑或你的信?”
“是我給他的信。”她一想,“這樣吧,如果你見到‘黃誌輝’的信,就留著,千萬不要給他!記住了,你把它還給我!”
“好!我會留意。放心吧。”
施展遠見太晚了,便叫女孩回家做功課去。看來她一放學便來等,連校服也沒有換。
“我住附近的。”
“咦?”他笑,“住附近也寄信?可以通電話或麵談呀?”
“……不,有些事情,寫出來,容易些。”這個看來十六七歲的女孩低下頭來。
“寫了又後悔?”
她苦笑。緩緩地瞌睡地步下樓梯。還挨著牆,沒精打采忽地回過頭來,在黑暗中叮囑:
“不要讓他收到信!”
一個星期過去,施展遠在信箱中沒見著“黃誌輝”的信。——這中間其實有點“時間”上的荒謬,但一個人忙起來,便沒工夫察覺。
星期三早上,他趕著上班時,忽見那晚穿著校服的女孩,又在街上閑蕩——不是閑蕩,是在郵筒附近徘徊。她見到他,澀然一笑:
“我等郵差。”
那個新式的郵筒,是綠和紫色的。上麵寫上信箱編號,也有中英文對照的“收信時間表”。星期一至星期五,收信時間是12∶30和18∶30。——還沒到郵差來取信回郵局處理分派的時間。
施展遠奇怪地問:
“等郵差幹嗎?”
“我要取回我的信。我不想寄出。”她堅決地,“我等他來開郵筒。”
“不用上課嗎?”他問,“你讀哪間學校?”
“不告訴你!”她賣關子。
他留意到格子裙校服,圓領白上衣。還有蝴蝶結……
“你快上班吧,遲到了。”
“你要等上三個小時,不悶嗎?”
“我習慣等。”她呆滯地,“但不習慣這難看的顏色。以前的紅郵筒多漂亮,又有型。”
施展遠見小巴來了,匆匆跳上車道別。——這中間也有點“時間”上的荒謬,不過他擔心遲到,又擔心趕不了貨,便忘了此事。
這個星期天,他的舊同學要他做東請吃火鍋,因為五個人中他最快找到工作。後來他負責送周寶兒和李綺雯回家。他比較喜歡寶兒,打算在她生日時把小禮物和賀卡寄給她。——想起,對了,有些事情,寫出來,反而容易些。經過郵遞,有驚喜。
驀地見到寂靜的角落,明媚的燈光下,女孩劃了一根火柴,顫抖地企圖拋進郵筒中。火柴在“嚓——”一聲後閃了一朵紅花,照見她一臉淚水。
她想放火燒郵筒?
施展遠馬上跑過去,把火柴奪走踩熄。
“你不可以這樣的!”他斥責,“你會把所有的信全燒掉,這是犯法的!”
她垂淚,無限淒涼。令人心軟。
“你的信重要。”他把聲音放軟,“但人家也許有同樣重要的信等著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