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中條山,鵝毛般的雪片在北風的淫威下漫天飛揚,山上的鬆柏掛滿冰枝,地上的野草早已被白雪覆蓋的無影無蹤,山道,樹叢,結了冰的小河,還有那早已破落的寺院,都變成了渾然一體的雪原,一眼望去,哪裏還有個盡頭。
山下的楊梅坳則更是蕭條,破爛的鄉間小路偶有路人縮頭奔過,農家莊子裏的家畜早已躲的不知去向,若不是時有狗吠,大家定是以為此乃一個破落荒蕪的莊子了。此時莊子裏的鄉民也早已鑽到屋子裏,貓在炕頭上,除非有刀架脖,否則誰願意在這個鬼天氣出門。
可是,就在這大雪封山,北風刺骨的時刻,卻有一支馬隊,沿著破爛的泥濘雪路,緩緩來到村口駐足觀望。
這一支馬隊來的特別,他們的人數並不多,不過十來號人。打頭的騎著一匹渾身雪白的高頭大馬,是一位俊美的少年。他大約二十出頭,頭戴銀色貂皮小帽,身著棗紅絲綢棉衣,外套塞外白狐的坎肩。消瘦的國字臉上雙眉緊皺,高挺的鼻子下兩片櫻紅的嘴唇帶著一絲不屑,也透著那獨有的高傲。在他身旁各有一名黑馬護衛,清一色的黑竹雨披,腰間佩刀在慘白的陽光下反射出道道銀光,猶如兩尊石佛般駐立。緊接其後的則是一老一小兩位道人,年長者身著粗布道衣,腳踏木屐,手持一把暗紅桃木劍,腰間懸掛的玉石腰牌,與其穿著極為不符,微閉的雙眼透露出一絲威嚴,雪白的長須早已和風雪混為一體,分不清哪個是雪哪個是須了。老道身旁則是一位小道,亦是身著粗布道衣,腳踏木屐,圓圓的臉,白皙的膚色,都還沒有脫去童年的影子。在隊伍的最後則是一幹閑雜人等,喝著燒酒的車夫,坐在鐵鍋上的夥夫,還有個跑前跑後的跟班,一個個也是窩囊縮頭怨天罵娘的表情,和前麵幾人一比簡直是天地之別。
這一行人在村口駐足已有盞茶的功夫了,打頭的俊美少年目無表情地望著前方,身旁的兩名護衛則手按刀柄,望著將要黑下來的天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又過了許久,俊美少年右手輕揮,望著昏暗的天空道:“三者道人,咱們走岔路了,前麵十裏乃中條山,綿延數千裏,這方圓數百裏除了莊此怕再也難找到宿頭了,我看今晚就在這歇了吧,明日再從長計議。”
三者道人沒有回他的話,卻側過頭對小道說道:“無位,你說呢?”
兩名護衛一聽這話,連忙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老道麵前單膝下跪,雙手拱拳說道:“上師,您老這可是氣話?先頭曾公所言不無道理,此時大雪封山,眼見天色已黑,再往前走必是自尋煩難,不如今晚在這莊子裏歇了,明日待小的找幾個當地山民給予重金,必有近路可循。”
三者道人微微一笑,手捋長須說道:“兩位言重了,在下並無冒犯曾公之意。隻是我這徒兒自出世就在那青羅山,從未踏足塵世,貧道隻不過是想考究一下他,讓他多點曆練而已。”說罷空手向前一抬。
兩名護衛本想再進幾言,哪知話未曾出口,麵前已有暖意襲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向上升起,身上的寒意頓時去了幾分,並各自暗歎道:“這青羅宗果真非同一般。”遂起身而去。
俊美少年聽了這一席話,雙眉一挑,冷笑道:“那今晚就在這歇了吧。”
兩名護衛偷眼瞟了一下俊美少年,即刻被他那寒冰一樣的眼神鎮住,嚇得立馬低下頭去。
這位三者道人,可以說是名不見經傳,雖然他所屬的青羅一派威名顯赫,屹立江湖數百年而不倒,可其本人確實是無名之輩,這次聖上欽點國師,本以為是青羅掌門天機道人,沒曾想到卻點了這個老道。雖說他亦是仙風道骨,可國師不是你長了幾根白胡子,有著幾分仙骨就能幹的。自本朝崇禮道教以來,誰也沒聽過這號人,這就是那位俊美少年怠慢三者道人的原因了。
對於當今聖上,三者道人卻是再也熟悉不過了。當今聖上十歲登基,十三歲親政,十五歲就大筆一揮,免去富庶之地廣南三年之賦,十八歲開征塞外,十九歲滅三邦而凱旋,二十歲興水利,而立之年舉國同慶,免去全國一年賦稅。乍一看,這些事件似乎無甚關聯,可裏麵的關係隻有明白人才懂,聖上親政之初先用兩年時間熟悉了國政,就是為其後的免賦做準備,所謂知己知彼,了解了國家的運行才好做決斷。而免賦又是養民的絕優途徑,民富則國強,國強則興武,興武後國庫又會空虛,這時再興修水利,拉動內需,刺激民間消費,一環扣一環,這足以看出當今聖上的的睿智。
俊美少年見大家都不再言語,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身邊的護衛見狀,立刻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少年的馬前,雙膝下跪,背部朝天。少年踩著護衛的脊背下了馬,搓了搓凍紅的雙手,自言自語道:“你們別怪我專橫,這趟奉的是皇差,出了差錯誰也擔當不起,三者道人現已為國師,那自然是身份尊貴,出了閃失,你們誰擔當的起?雖說現今天下太平,可誰又知那中條山裏有無悍匪,有無山蟲異獸,出了一點點差錯,我們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跪下的護衛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臉媚笑的說道:“可不嘛,還是曾公您老有遠見,那心啊比頭發絲還細呢,明個兒回了都城,皇上知道您這麼盡心,那指不定又得升您的官吶。”
俊美少年一聽這話,臉露嬉笑單手一抬,朝護衛腦上拍去:“就你這兔崽子話多。”
經過這兩人的一唱一和,氣氛緩和了不少,俊美少年的氣也發泄完了,便不顧他人朝前走去,身旁的護衛則緊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