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軍
那年,我讀高二。花一樣的年齡。
六月,我們換了班主任,我不喜歡他,他上課時,我看小說。我瘋狂地迷上了小說,迷上了班上的一個男生。下課的瞬間,我都會迫不及待地拿起同桌的手機給他發短信,或者騷擾他一下,看著他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我大笑連連。我說,我喜歡你,想做你的女友。可電話那頭的反應出奇得平靜。靜得像深冬裏的一抹雲。
朋友都說我是“傻根”,為了一根草而放棄整個森林。可是我願意做他的傻根。下課,我在那兒傻傻地等,隻為可以看他一眼。他像風一樣飄過來,目光從我臉上滑過,我的心像花一樣綻放。
其實,當時我也算學校的風雲人物,每天放學想請我吃飯的男生都是一大群,隻是,我喜歡他,那個淡淡的,像風一樣的男子。
那一個漆黑的夜晚,我去找他,卻親眼見他和一個女生手牽著手,親密無間。看到我打著手電,他驚訝極了,我卻像觸電一般,轉頭就跑。他在後麵大喊:“妹子,至少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他不愛我,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我並不需要他的同情。我心裏忽然有個念頭,我要離開這個學校,我要離開他。
很快,我就找到了另一個願意接受我的學校,我正要去學校,家裏卻出事了,母親風塵仆仆地把我找回,說父親住院了。
癌。
家裏本來就不富裕,父親這一病,就掏空了家裏所有積蓄,還在外欠下了兩萬多的債。能借的都借了,離父親的醫藥費還有一大段差距。我決定了,我要用自己的雙手來拯救這個家,拯救自己。
同學家有電腦,我想好了,在網上賣鞋子。同學在淘寶上有賬號,我用平時積累的零花錢和同學的友情讚助,進了第一批貨,不多不少,10雙。
進貨的地方離家很遠,我舍不得15塊錢的車費,就走,一直往西,往西。那驕陽似火的天氣,我一個人走在漫長的公路上,感覺孤孤單單的。
水很快喝完了,我四處尋找,除了路還是路。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水龍頭,也顧不得羞澀,揚起脖子就喝,飽了,就走。
提了貨,轉頭就走,老板給我3塊錢,說:“看你一頭汗水,肯定是走過來的,這麼熱的天,真難為你了。”剛走了兩三步。老板又遞過一瓶水,“帶著吧,這年頭,像你這麼又節約又勤奮的女孩子,我很少看到了。”
等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很黑了。不知道是誰把我賣鞋救父的故事貼到了網上,短短三天內,我的鞋子銷售一空,我隻好再去進貨。同學還借給了我一輛自行車。
那個月,我賺了兩千元。當我把這筆錢交到父親的手裏,我哭了,開始是小聲小聲哭,最後是號啕大哭,很難說我當時是怎麼樣一種心情,朋友都說我那個月瘦了,但和父母所受的苦比起來,我那幾乎是可以忽略的。父親的頭發白了,也瘦了10多斤,母親也好不到哪裏去,血絲布滿了她的眼睛,我交錢的時候,母親也一直抱著我哭,我說:“媽媽,我是個勇敢的孩子。”
我決定了,我要好好讀書,再開學的時候,那個風一樣的男子來找我,說他分手了,聽說了我的故事,他希望能幫我。可是我已經不再迷戀小說了,也不再迷戀風一樣的他了。那些雲淡風輕,早已離我遠去。
我是賣了一個月的鞋才明白的,命運,其實拐不走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