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灌木叢冒出一層暗綠的芽苞,橫豎都成行,像一封信,密密麻麻的字寫在灌木的手心裏。
葉苞攥在灌木的手心裏,掰也掰不開,除非春天真的來臨。
春天與人間的通信,字跡是綠色的。在柳樹那裏,枝條邊寫邊蘸浮霧嫋然的池水,不然,字跡綠得不深。
在這封信裏也有插圖——當蘇醒過來的土地寫信寫得手腕已經酸了的時候,就隨手塗畫。
插圖是樹上的花。
杏樹把花朵高高舉在頭頂,這是對節令最沉摯的感激,也是對天的膜拜。
天也許在春季才睜眼俯瞰下界,那麼杏樹趕緊舉起花朵,一個春天也不敢放下。春天看到了杏花,就會如約而來,蜜蜂與蝴蝶都如約而來。
這時,人們相信,天和地都如此誠實。
當灌木寫信的時候,春天會為此感動得流淚,淚水被風飄成雨絲,把灌木的信箋打濕了,字跡洇染之後,整個信都綠成一片。
因而春天始終沒看清灌木的信,她安慰自己:明年還能看到。
螞蟻認為是它把春夫驚醒了——在螞蟻紛遝的足跡下,草葉探出頭來觀看,一瞬間,草葉像森林一樣圍繞蟻穴。
風開始從南方吹來,把寒意趕回北地。而北地也有杏花的手勢和河水的奔走聲。南風吹在牆上,拐彎而走,撲在臉膛如流水拂過,臉龐和鼻孔裏灌滿了青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