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年的小河邊(1 / 1)

那條小河,屬於童年,更屬於記憶。

在山區環境下,兩座山造就一條河。我老家附近的那條小河,也接受了這種宿命。山為河提供了水源,河裝點了山的空靈。

童年的我,就像河裏的一條遊魚,傾聽著潺潺流水的輕音,從此岸遊到彼岸,從昨天走到今天,又走向明天。

關於小河的記憶,有很多都是我和哥哥成長的交集。那時,我家附近沒有鄰居,哥哥成了我唯一的玩伴。他伴著我,我跟著他,年少就這樣相依前行。小河的流動,增添了我們戲耍的活力,為我們生命的童年,融入了血脈跳動的力量。在很多個中午,一家人吃完飯,父母相繼睡午覺,我和哥哥就悄悄出發。我們的目的地不約而同——小河。選擇小河,除了水對於小孩子有更多的誘惑力,還出於河水給予的清涼,燥熱中的那一抹

透涼。

小河邊的故事,總是從築堡壘開始。我們首先搶占有利地形,這方麵哥哥顯然有優勢,我基本上是沒有選擇地選擇。哥哥選的地方往往平坦,石頭多,與周圍的環境相配合,易守難攻。確定地形,就爭先恐後地在河裏撈石頭、沙子,建築自己的城牆。不過一會兒,一座有模又有樣的防禦對峙工事,蔚然呈現。哥哥力氣大,智力也比我早熟,他的城堡既漂亮,又結實,讓我心中妒意叢生。現在想起,那時所謂的工事,也就是一條勉強齊膝的石頭牆。可就是這樣一堵牆,讓我們想象出了各種戰局或人世間的爭鬥。爺爺的故事是我們戰爭的劇本原型,有時我充做“日本鬼子”,哥哥是八路軍;有時哥哥是解放軍,我是“反動派”。今天才知道,哥哥在戰前的有意安排,就注定了我戰敗的結局。

戰鬥開始前,我們會約定規則。比如,不能超過停火線,怎樣算是“中彈”,怎樣算是“投降”。哥哥一聲令下,一場激戰就開始。我們用水澆,用沙子“射擊”,用樹枝做“剪”,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石子。石子是戰前規定好的,每人十顆,這是摧毀對方城牆的“利器”,可惜我總是用不在點子上。我費心巴力建築的城堡,總是禁不住槍林彈雨,要不了哥哥幾下就現出千瘡百孔的慘相,一如我幼小而脆弱的心靈。我見大勢已去,就不停地揚水,朝對方澆,企圖挽回丁點敗勢。總是在我伸直身子之際,哥哥的“子彈”就會擊中我。“中彈”後的我不敢耍賴,也不會撒潑,我們保持著遠古赤膊戰場上淳樸的誠信。

封存的記憶裏,戰鬥結果每次都是哥哥贏,我落敗而歸。這讓我從小就對哥哥增加幾分敬意。這份敬意在潛移默化中深化了兄弟間的情誼,即使我們嘴上不會說,甚至還在以後的“戰鬥”中六親不認,可心靈深處的兩束根係卻纏繞得越來越緊密。從另一麵講,對哥哥的敬意轉化成了我成長道路上的一種期盼。我總認為,隻要長到哥哥那麼大,我肯定就會像哥哥一樣,在任何的“戰鬥”中高奏凱歌。於是,我把每一次戰鬥都當做實驗自己是否長大的平台;也是因此,對兄弟間的“戰爭”樂此不疲,玩得津津有味。

認識到“堡壘戰”的無知以及童年的幼稚,是在哥哥離開小河之後。確切地說,哥哥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村莊。至於到什麼地方去,哥哥隻告訴我“遠方”。當時的我,對於一切,都是模糊的;對於遠方,充滿迷惘。值得慶幸的是,小河終於屬於我一個人了。可我很快發現,原來一個人的小河是那麼落寞,無聊;可我又不得不把各種思緒,趁著沒有人的時刻,丟入緩緩蠕動的流水。我靜靜地望著清流裏自己的身影,對著他說話,我甚至猜想,這些話會隨著水流到達遠方,傳到哥哥的耳側。

一個人的小河,沒有了“對手”,沒有了“槍林彈雨”。每次放學,我都借閑暇來到河邊,坐在一塊被雨水和河水衝洗得光滑鮮亮的大石頭上,默默地觀察流水,默默地沉思,默默地幻想。浮想中,眼前難免再現當年“戰火”激烈的場麵。可每一次,記憶都在哥哥帶著勝利轉身回家的那一刻定格。我不知道,遠方的哥哥怎麼樣了,或許哥哥到了我們都很向往的大海邊,也正以同樣的眼神,勾勒出村莊裏的一條小河,還有小河邊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就是我和他。

在小河邊,有一次我正幻想著,河水就漲起來了。那是個夏天,河水越長越大,越長越高,淹沒了兩邊的莊稼,覆蓋了一片荒原,最後成了一條大江。江麵上還有船,很多船,有一條屬於我。我加足馬力,順江而下,駛向遠方。或許船上還有歌聲,想象是不真切的,當父親高聲喊醒恍惚中的我時,我的臉上還掛著揚帆的甜蜜。

就這樣,我在小河邊靜靜長大,像默默不息的流水,奔向遠方。終於,我成了羨慕已久的“哥哥”,離開了村莊,遠離了小河。汽車啟動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小河的流水是那般纏綿,久久地撕扯著我的思緒。

遠離小河的日子,家鄉就封存在記憶裏。當城市的奔走讓我舉步維艱時,我就毅然駐足,小河邊默默許下的未來誓言輕輕在耳畔響起,步子瞬間充滿了力量;當生活的煩躁把我侵蝕得頭暈腦漲時,我就關閉現實的快門,回到小河邊,兄弟之間的歡快又清晰起來,現實也頓時變得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