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自那日確定了商逝和羽落的婚事之後,便閉關不見任何人,出島的所有船隻都已離島,沒有師父的命令,無船會停靠。
白柔整日淚如雨下,嗚嗚咽咽,住在左陽樓裏一步不出,商逝除了在師父寢殿跪著求藍伶收回成命,就是陪著白柔,時不時地柔聲安慰,時不時地溫柔相擁。不出半月,商逝瘦了一大圈,臉上泛著疲倦的烏色,羽落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師兄,與我成親,就這麼不情願嗎?
羽落也整夜整夜地坐在窗前發呆,一坐就是一夜,全無待嫁的新娘喜色,反而也隨著商逝瘦弱下來。
徵辰偶爾會來與她說上幾句笑話,偶爾帶來幾支梨花,偶爾默默坐著。
羽落與商逝的婚期隻剩五日,這日,徵辰即興而來,拿著一壺用青花瓷裝著的小酒,和兩隻製作精良的酒杯,大大咧咧往桌上一堆,說:“新娘子雖說在成婚之前不宜與夫君相見,可是,也沒說不能出去啊,你日日坐在落雪閣是想發黴長草嗎?等你成婚之日,你身上的黴味兒會把新郎嚇跑的。”
羽落興致缺缺,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不想搭理徵辰。
徵辰從袖內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朵枯黃的梨花放在羽落麵前,氣鼓鼓地說:“梨花灣的梨花都落了,這是樹上的最後一朵了。”
羽落一臉狐疑,撇撇嘴表示不信,拿著枯黃的梨花在指尖轉來換去,眯著眼說:“肯定是在路上隨便撿的吧?”
徵辰笑而不語,從青花瓷酒壺裏倒出一杯酒來,遞給羽落,自己又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下。
“喲,什麼時候懂得用小杯子品嚐美酒了?那猴急的樣子真不適合用這種高雅品位的酒具。”羽落笑著抿了一口酒,笑盈盈地說。
“我這不是要顧著你?”徵辰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對羽落說,“你都快嫁做人婦,要好好學著做一個溫婉淑女,賢妻良母,不然會遭夫家嫌棄的,我幹杯,你隨意。”說著與羽落的杯子碰了一下,自己仰頭幹杯。
羽落覺得好笑,說:“師兄才不會嫌棄我呢,再說了,就算師兄嫌棄,不是還有你嗎,我們兩個合夥揍他,他還敢嫌棄?”羽落攥起拳頭揚了揚,笑顏如花。
“傻啊你,我怎麼會一輩子跟著你?”徵辰斜斜靠著桌子,舉著酒杯,挑著眉說。
羽落一怔,恍然大悟,笑道:“對啊,你也是要娶媳婦的。”羽落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徵辰,嬉皮笑臉的徵辰毫無正形地斜坐在凳子上,一臉無賴相,想著從小到大所受過的整蠱,不禁嘖嘖直歎,一臉嫌棄,搖著頭說,“就你這樣,你看上的那家姑娘,準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除了我,誰還能受得了你?”
徵辰低頭沉眸一笑,撫著酒杯的邊緣,喃喃道:“是啊,除了你,誰還受得了?”繼而冷哼一聲,揚聲說,“遇上我,才是用了她八輩子的運氣,我這麼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瀟灑翩翩……”
“停停停,”羽落捂著耳朵,大聲嚷嚷,“你能別顧影自憐孤芳自賞了嗎?我耳朵痛。”
羽落和徵辰嬉笑怒罵了一會兒,便見青衣急急闖進,氣喘籲籲地說:“小姐,白柔……白柔姑娘……有……有身孕了……”
一聲脆響隨即響起,羽落握著酒杯的姿勢愣在空中,酒杯卻已摔得粉碎。
徵辰瞪了青衣一眼,惹得青衣一抖,哆哆嗦嗦地說:“今日……我聽……聽大公子……親自……在閣主門前……說的……”
“勿急勿急。”羽落隱去呆愣的表情,扶著哆嗦的青衣慢慢說,“青衣,你怎麼冷得連話都說不順溜了,今天不冷啊。”
青衣躲在羽落身旁,用餘光偷偷瞟了一眼臉上都能滲出冰渣子的徵辰,咂咂嘴,心想,二公子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這兩年動不動就冷得跟冰棍,跟天下人都欠了他錢一樣,天天跟小姐在一起,怎麼卻和角星小姐是越來越像了呢?怎麼就不學學小姐,什麼事都不慌不忙,慢得跟豬似的,呃,小姐隻是天生樂觀罷了。
徵辰一臉肅殺,拿起酒杯仰頭喝了一杯酒,酒杯擱下時,卻笑嘻嘻地開玩笑道:“我們合夥揍他吧。”
羽落對著徵辰苦笑一下,低頭用腳尖把摔碎的酒杯攏成一堆,小聲說:“徵辰,我想出島,你有辦法嗎?”
心中的某一處哢嚓一聲裂了,裂痕蜿蜒直上,迅速布滿整個角落,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似錦輕夢,突然就那麼碎了。
不知為何,明明知道這門婚事如此勉強,卻心存僥幸,堅信日久見人總比得過一見鍾情,羽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貪念,開始覺得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