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懷遠獨悠哉(1 / 2)

李懷悠捏著爺爺留給她的一隻毛筆,神情有些怔忪。

她似乎感受不到悲傷,隻是依稀有些發愣。爺爺也去了,從此天大地大,世間再無親人。

懷悠!懷悠!可真應了父親給她取的這名字。

很多人都說我的名字意境悠然、唯美動聽,但據爺爺說其實這隻是父親懶散的結果,當時母親生產,父親正拿著本詩集在讀,聽到孩子的啼哭聲,聲音便停在了張九齡的詩句“登臨信為美,懷遠獨悠哉”這裏,那個“哉”聲拉了很長,直與李懷悠的啼哭聲相應和。

似乎怔了一下,父親隨口吐出兩個字:“懷悠。”

於是,李懷悠就有了這個名字,她不隻一次地想過,若是自己或早或晚出生那麼片刻,趕到老爹讀其他的詩句時,她的名字不知道該成為怎麼樣一般模樣了。

懷悠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酸書生,據說母親當年就是愛上了他寫的幾首酸詩,可見“酸”也算是一種境界,酸的對了,這一生也受用無窮。

可惜母親在生下她沒多久就去世了,父親哀傷過度,跟著也走了,若非有爺爺拉扯長大,李懷悠便真成了孤兒了。

不過,才不到二十年,她的孤兒命終於到來了。

難怪周圍的人都說,她命硬傷親,這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收拾好爺爺的身後事,隻不過幾日時間而已,來吊唁的人也沒有幾個,父母的朋友早很多年就不再來往了,隻有周圍的幾個與爺爺相熟的老友過來幫了幫忙。

如今,這些人也都走了。

李懷悠打量了一番這間房子。她在這裏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便是上了大學也不曾離開過,此時卻是清清冷冷,空空蕩蕩。

爺爺說:“你不要傷心,一定要好好的,如果可能,一定要快快樂樂的。”

她還記得,爺爺的神情非常安詳,沒有半點對死亡的恐懼。

他拉著她的手,將一隻長條的盒子交在她的手裏:“這個,是我們李家代代相傳的東西,你好好拿著,但這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不可因為它失了性命。”隨即卻又笑了起來,“也沒人會為了這麼個東西殺人的。”

伸出手,在李懷悠臉頰上捏了兩下,爺爺非常感慨:“一眨眼,我的小懷悠變成大姑娘了,竟然出落得這麼漂亮。以後沒有爺爺看著,可不要被那些人欺負了去。”

李懷悠一直乖巧地坐在爺爺身邊,她從小就是個乖孩子,說是天生的七魄不足,腦袋裏缺根筋,其他的倒還好,恰恰丟了些靈慧,雖說也不是個笨孩子,有時候考試還能考到第一名,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好學生。

她丟的那些靈慧,似乎全在於****上,不嗔不怒,不喜不悲,臉上最常有的表情不是別的,卻是迷茫。

爺爺從小對她的教育便也不去提情感之事,隻是教導她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所以,李懷悠的七情六欲上隻寫了兩個字——規矩。

如今,教她規矩的那個人,不在了。

李懷悠記得爺爺臨終的囑托,叫她搬到學校去住。她現在大二,還有兩年才畢業。爺爺卻也並不擔心她的吃住問題,他留下了些許錢財,便是李懷悠這輩子都不去工作,也可以活上一輩子。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李懷悠這樣迷迷茫茫,恐怕真的要“懷遠獨悠哉”了。老人家臨去時,心裏終於起了些對兒子的怨懟,好端端的,何必取這麼個名字。

李懷悠果然遵從爺爺的囑托,在喪禮結束後的第二天,就開始收拾東西住到學校去。

說起來,她的高考誌願還是爺爺親手幫她填的,以李懷悠的為人,爺爺本應當為她填個工科或者數學或者任何其他的學科都可以,可是他偏偏選了漢語言文學,幾所學校全部在家鄉江城,一律是漢語言,再也沒有第二個選擇。

李懷悠的成績很好,高出了錄取分數線很多,還是當年全省的前十名,因為成績很好,學校曾經希望將她安排到所謂的仰止學院,據說是培養學生全麵發展的一個特殊培養班,爺爺卻一口回絕了,說李懷悠便隻進文學院,其他的全部不管。

李懷悠不知道爺爺為什麼這樣安排,但她自小就很聽話,也不多問,完全遵從。對當時前來的學校老師隻有一句話:“我聽爺爺的。”

那老師自來德高望重,以為他們的仰止學院十分了得,自來隻有聽到的人滿麵含笑的答應,卻沒有冷言拒絕過。

他倒是誤會李懷悠了。李懷悠說話一直平板無表情,將近二十年來一直在爺爺的教育下生活,在學校裏也不多言,放學按時回家,自然不知道該怎麼圓滑地講話。

李懷悠手裏拿著爺爺留給她的長條盒子,打開一看,裏麵卻是一支毛筆。

非常普通的一支毛筆,因為年代長遠了,筆杆上的一些塗料有些脫落,但筆頭上的毛須倒仍然是柔軟亮澤。

她將毛筆放在爺爺的書桌上,不打算將它帶到學校去。李懷悠不會寫毛筆字,而她學的專業也不要求要學會寫毛筆字,她不知道這支筆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