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回到程府後,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禮遇。首先是程夫人和程老爺將她傳過去,她去的時候,老爺夫人還怒氣衝衝,誰知道一見她都錯愕一番臉色平靜下來,最後竟然什麼也沒說,就眉開眼笑的讓她走了。
之後是同在廚房共事的李廚娘,拉著她的手道,“阿醜啊,你以後不能忘了李婆婆啊,李婆婆平常沒少照顧你啊……”全然忘了她讓阿醜幹三份活,不給工錢的事兒。
最後是少爺身邊的大丫鬟蒹葭仰著臉一扭一扭的過來,“阿醜是那個?嚇,就是你啊?”蒹葭臉上的挑釁之色明顯淡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阿醜看了個遍,噗的笑了,“跟我來吧,少爺找你。”
阿醜雲裏霧裏的不明白,扭著衣角來到了程綠墨的書房,蒹葭衝程綠墨飛個眼色兒,又一扭一扭的出去了,臨了還把門兒帶上了!
阿醜臉上臊得跟紅斑一色兒,眼觀鼻鼻觀心,隻見腳下那一方亮晶晶的木地板,其餘地方看都不敢看一眼。
程綠墨正靠在椅背上翹著腿,閑閑的翻書,見阿醜的樣子便把書扣了,揚眉笑了,“怎麼了?扭扭捏捏的,還怕我對你心懷不軌?”
阿醜簡直要鑽進地縫裏去了,可這地平滑光潔連個縫兒都沒有,“少爺……”
“行了,”程綠墨下巴一抬也不跟她囉嗦,邊翻書邊道,“以後就別在廚房了,那麼能惹事兒,還得少爺我去領你,人都被你丟到京兆府大牢了……”
“少爺……”阿醜快哭了,少爺要趕她走?可怎麼辦?怎麼罰她都好,她不要離開這兒,“少爺……”奈何她心裏萬般乞求,嘴上卻隻會低低的念這一句。
“好啦好啦,”程綠墨見狀也沒興致逗她,蹙眉不耐煩道,“最煩女人哭。以後你就在我身邊侍候吧,蒹葭會教你規矩的。”程綠墨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
阿醜愣了愣,反應過來立馬破涕為笑,憨憨的,就隻會笑,連句話也不會說了。這該不會是她做夢吧,等等,她手在腿上死命一掐,呀,疼!是真的!阿醜又重嗬嗬笑了。
程綠墨看她的小動作,差點也撐不住笑起來,就沒見過這麼傻的人兒!他清清喉嚨,故作嚴肅道,“以後也是我房裏的大丫鬟了,該有個正經的名兒了……”他低頭沉思了會兒,想起剛剛讀過的書:“人於天地間,渺渺滄海一粟……就叫阿粟吧。”
阿醜重重的點頭,扭著衣角,暗暗開心,她有名字了!阿粟,阿粟,她偷偷在心裏念了一遍又一遍,好開心!
阿櫻自容與那裏回來,就呆呆的在那株櫻花樹下出神。想起那年,碧水宮中櫻花開遍,姐姐就在櫻花樹裏跳舞,白衣滾朱紅繡邊,與櫻花竟成一色,那場景真是美極了。
她想的入神,片片櫻花沾衣未覺。顧長安更不知何時來的,舉著寬大的袖子替她遮住紛揚而下的花瓣,靜默的立在一旁。
而阿櫻還是立刻就覺察到了。她驀地轉身看他,顧長安也偏頭望著她。阿櫻記不起他們已有幾日不見,今日遇見也沒有別的話想說,舉頭看看他揚起的袖子,道,“你這樣高了,猶記得你剛出征那年,身量還和我一樣。”
顧長安聽了不知為何就十分喜悅,以致有些傻氣。他笑著道,“這幾年每叫你阿姐都難為情。前些日子你不是喊了我一聲哥哥?我聽著很順耳。”
“不可能,我沒有叫過。”阿櫻搖著頭決然道,“你聽錯了。”
顧長安一愣,尷尬又黯然。
阿櫻也沒深究,忽想起什麼似地,問,“這幾****在忙什麼?不要再和花夜雪來往。王上最恨外朝與內宮勾結。你向來謹慎,如今倒糊塗了。”
“你——”顧長安倒吸一口涼氣!她是怎麼知道他和七王子有往來?他與七王子往來極為隱秘,這本就是殺頭的死罪,所以每次相會就隻他們二人而已,前一刻他還堅信天下就隻有他們二人知曉,阿櫻是如何得知的?
阿櫻看出他的疑惑,開口道,“是酈之眉告訴我的——她阻止不了花夜雪,她希望我能阻止你。”
阿櫻看著他愣了一下,又緩緩道,“本來我還不相信你會做這樣的事,現在看你的反應……長安,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這個決定都是錯的。王上忌憚你們,寂琰就是下場!”
“寂琰……”顧長安皺眉,想了想,終是沒說。
“不要再和他有交集。”阿櫻搖搖頭,語氣還是幾年前訓導他們兄妹的語氣,堅決不容反駁。“還有……長歡她……”說到這兒她忽然不說了,知道就能阻止嗎?命運的齒輪已經轉動,永遠不會停下除非玉石俱焚天地消亡。
她慢慢的走了,走出櫻花飄落的地方,像從一個綺麗的夢境走入一個真實的世界了。
身後,顧長安還在沉思花夜雪告知的那件事:驍騎禁軍有異動,上京城內有人要謀反。
剛才聽阿櫻的語氣,難道在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竟是花夜雪嗎?
除了花夜雪,誰有心有能力謀這天下?而今的上京城,安遠將軍程綠墨不問政事,閑雲野鶴。靖北將軍鹿銘花天酒地,頹廢奢靡。而文官屍位素餐,作為甚少,結黨雖眾卻不成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