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散文名篇(1 / 3)

二、散文名篇

精衛填海

《山海經》是保存中國古代神話資料最豐富的一部典籍,自古號稱奇書。全書十八卷,分為《山經》五卷和《海經》十三卷兩大類。該書包含著有關中國古代地理、曆史、神話、民族、宗教、醫藥、動物、植物等多方麵的內容,保存著豐富的資料,是研究上古社會的重要文獻。

發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名自。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遊於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於東海。

本文選自《山海經·北山經》,是一則淒美的神話傳說。神話是原始文學的一種重要的樣式,是社會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的曆史時期的產物,反映了原始人類對自然與社會的曲折認識。

《精衛填海》講述的是溺死的少女化而為鳥,誓向大海複仇的悲壯故事。人們在幼稚的幻想裏,把精衛說成是炎帝的小女兒女娃,並描述了它銜木石、填滄海、堅毅不屈、勤奮不息的壯舉,表現了遠古人類征服自然、戰勝自然的堅定意誌。作品表現出來的死而不屈的精神,使文章意境得到升華,耐人尋味。

女媧補天

《淮南子》也稱《淮南鴻烈》,雜家著作。西漢劉安主編,共二十一卷。此著雜采先秦諸子之說而成,以陰陽五行和道家天道自然之論立說,雜糅儒、法、刑、名,所集思想資料較為龐雜,保留先秦原始資料甚為豐富,也是包含原生態神話素材較多的典籍之一。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載,火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

本文選自《淮南子·覽冥訓》。這是一篇反映人與自然關係的上古神話,它以幻想的形式記述並頌揚了人類始祖女媧氏的豐功偉績:她煉石補天,熄滅大火,消除洪水,殺掉凶禽猛獸,保護了人類的生存。文章在內容上是扣人心弦跌宕起伏;在行文格式上也獨具優點,其語言鏗鏘有力,句式靈活多變且對仗整齊,連續使用的三言句、四言句、五言句、六言句,不僅整齊劃一,而且語法結構、修辭手法也都一致。一則上古神話能有如此出色之處,與人們不斷潤色加工,盡相傳遞是分不開的。

塞翁失馬

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為禍乎?”家富良馬,其子好騎,墮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壯者引弦而戰,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獨以跛之故,父子相保。

本文選自《淮南子·人間訓》。

《塞翁失馬》是一則喻事明理的寓言,成語“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就是出自這則寓言。文章所要闡發的是老子“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哲學觀。文中用“失馬”、“得馬”對福禍進行淺譬近喻,說明禍福“倚伏”,同時運用塞翁三個語式相似的反詰句來表達觀點。全文巧妙地運用了“反複”的修辭手法,中間又運用了反襯,而且語句富於變化,襯托出了塞翁的遠見卓識。短短一百餘字,故事跌宕起伏,最後結果是“父子相保”,因禍得福,道理含而不露,似淺實深,意味雋永。

左傳

《左傳》又名《春秋左氏傳》,成書於東周初年相傳為史官左丘明所作。

《左傳》是一部編年體曆史著作,也是一部文學價值很高的散文名著。它善於敘事,精於剪裁,敘述戰爭和複雜的曆史事件有條不紊,重點突出,富於故事性。它還善於選取富有個性特征的語言、行動和細節來刻畫人物,使曆史人物生動形象,神彩飛揚。語言豐闊優美,尤其是巧於辭令,柔中有剛,從容委婉,意味深長。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問何以戰。

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

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長勺之戰是春秋時期發生在齊、魯兩個鄰國之間的一次以弱勝強的著名戰役。軍事實力較弱的魯國戰勝了前來進攻的相對強大的齊國,與曹劌的參與和指揮有著密切的關係。文章圍繞著“論戰”這個中心,著重描述了曹劌所闡述的進行戰爭和取得勝利的條件,即在政治上,國君要取信於民;在戰略上,將領要知己知彼;並且要善於捕捉戰機,不失時機地追擊、消滅敵人。

文章通過戰前、戰中和戰後三個不同階段的描述,生動的刻畫了一個愛國者和軍事家的形象。文章“步步精詳,著著精妙”,行文跌宕多姿,語言簡明精煉,是《左傳》善於描寫戰爭的一篇出色的代表作。

燭之武退秦師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嚐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

本文選自《左傳》。

文章以燭之武為主線,其他曆史人物為配角,途述了一個重大的曆史事件。本文結構完整,對事件的敘述有條不紊而又波瀾起伏。尤其是燭之武的一番說辭,擺事實,講道理,步步緊逼;利用秦晉矛盾,站在秦的立場,直陳利害得失;析理極為透辟,又不卑不亢,曲折委婉中顯示出一種骨力。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就這區區數百字。五個人物角色就構成了當時社會的政治舞台縮影,精為簡練之極,堪稱典範。

齊桓公下拜受胙

會於葵丘,尋盟,且修好,禮也。

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有事於文、武,使孔賜伯舅胙。”齊侯將下拜。孔曰:“且有後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

對曰:“天威不違顏咫尺,小白豈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恐隕越於下,以遺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本文選自《左傳》。

這篇僅有百餘字的小文記述了齊桓公因“尊王”有功而接受周襄王賞賜祭肉的一個場麵。

齊桓公當時已成為春秋霸主,所謂“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業績顯赫,不可一世。然而,作為諸侯,他與周天子畢竟還得恪守君臣關係的準則。準則之一項,就是遵守君臣之禮,按“禮”的要求完成拜受天子之賜的各步驟的程式。文中對齊桓公的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情態,作了生動細膩的描寫,使人如聞其聲,如見其人。

召公諫厲王止謗

《國語》是我國第一部國別體史書,分卷記載了周、魯、齊、晉、鄭、楚、吳、越等八個國家的史實,其作者已不能確考。司馬遷和班固認為是左丘明所作,後世學者多有異議。從文風看,《國語》前後不盡一致,像部史料彙編,可能為後世史家依據當時各國史官原始資料編纂而成。

《國語》著重記錄了一些公卿士大夫的言論,也涉及一些曆史事件,從不同側麵反映了曆史的真實情況。善於記言是它的特色,通過記言寫出了一係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的文章幽默生動,寓莊於諧,富含哲理,對後世散文產生了很大影響。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瞍賦,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其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宜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

王弗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文章具有鮮明的藝術特點,漫畫式地勾畫了厲王這個暴君的形象,雖著筆不多,但已分別寫出了他的殘暴專斷、輕浮淺薄和頑固昏憒。文章有比喻、有例證、有議論、有懇勸、富於文采和說服力;結構嚴謹,情辭懇切;語言簡明傳神,寥寥幾筆便活畫出厲王這個昏君殘暴而愚蠢的醜惡形象。

祭公諫征犬戎

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幹戈,載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世後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弗務。我先王不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翟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纂修其緒,修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忝前人。至於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於民,庶氏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於商牧。是先王非務武也,勤恤民隱而除其害也。

“夫先王之製: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而無勤民於遠。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

“今自大畢、伯仕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吾聞夫犬戎樹能帥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禦我矣。”

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本文選自《國語》。

周穆王即位時,西周王朝繼成、康之世以後已呈現出衰落的征兆,然而穆王仍不知警懼,急欲靠武力征伐來樹立自身形象,鞏固天子地位。祭公謀父對穆王窮兵黷武、勞師遠征的行為深表不滿,因而極力進行勸諫。

祭公謀父的勸諫很講究技巧,針對天子往往宗法觀念很強的人格特點,首先根據先王執政的傳統經驗,指出“先王耀德不觀兵”,即先王通常舉動是以德服人,而不輕易訴諸武力;為了加強論證的力度,他又引述了周文公之《頌》中的詩句,還追述了周部族滅商以前的先王們那段“不敢怠業,時序其德”的發祥史。文章有理有據,論說周詳,頗具邏輯力量。

鄒忌諷齊王納諫

《戰國策》,又名《國策》、《國事》、《事語》、《短長》、《長書》、《戰國縱橫家書》,分別記述戰國時期東周、西周、秦、齊、楚、趙、魏、韓、燕、宋、衛、中山等國相互間的爭鬥,特別是謀臣策士們的遊說活動,是一部上涉戰國初年,下迄秦滅六國,約245年間史事的國別體雜史。它的作者或編輯者相傳是各國的史官和謀臣策士,而最後的編定者是西漢中期的劉向。

劉向,字子政,初名更生,沛(今江蘇沛縣)人,出身皇族,著名經學家、目錄學家。《戰國策》是他任光祿大夫期間所編校並定名的,書後附有他寫的《書錄》。經他編定的古籍頗多,如《楚辭》、《管子》、《荀子》等。

鄒忌修八尺有餘,而形貌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複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明日,徐公來。熟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甚。暮,寢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

於是入朝見威王,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於臣,皆以美於徐公。今齊地方千裏,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

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麵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議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數月之後,時時而間進;期年之後,雖欲言,無可進者。燕、趙、韓、魏聞之,皆朝於齊。此所謂戰勝於朝廷。

這是一篇膾炙人口的佳作,文章敘述了鄒忌以自身的生活體悟為喻,勸諫齊王廣開言路,進而使齊國強盛的故事。文章圍繞鄒忌有關自己容貌是否最美而展開的窺鏡、對話、比較、反思等一係列描寫,筆法細膩而真實。文中將生活小事與國家大事有機地聯係起來,亦顯示出鄒忌巧妙的諷勸技藝與嫻熟的政治謀略。全文簡短明晰且富有哲理性,使人易於接受,深受人們喜愛。

趙威後問齊使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書未發,威後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說,曰:“臣奉使使威後,今不問王而先問歲與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威後曰:“不然。苟無歲何有民?苟無民何有君?故有問,舍本而問末者耶?”

乃進而問之曰:“齊有處士曰鍾離子,無恙耶?是其為人也,有糧者亦食,無糧者亦食;有衣者亦衣,無衣者亦衣。是助王養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葉陽子無恙乎?是其為人,哀鰥寡,恤孤獨,振困窮,補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北宮之女嬰兒子,無恙耶?撤其環,至老不嫁,以養父母。是皆率民而出於孝情者也,胡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業,一女不朝,何以王齊國,子萬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為人也,上不臣於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諸侯。此率民而出於無用者,何為至今不殺乎?”

本文選自《戰國策》

外國使臣來訪,主人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這本來是古代諸侯國之間正常的聘問禮節。趙威後與眾不同,她的問話具有濃鬱的民本色彩及個人治國風格。短短幾句問話,從側麵映襯出越威後勤於治國的政治情懷。文章言詞簡煉,語勢緊湊,行文流暢,一氣嗬成。

唐雎不辱使命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裏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雖然,受地於先王,願終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說。安陵君因使唐雎使於秦。

秦王謂唐雎曰:“寡人以五百裏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且秦滅韓亡魏,而君以五十裏之地存者,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於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唐雎對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於先王而守之,雖千裏不敢易也,豈直五百裏哉?”

秦王怫然怒,謂唐雎曰:“公亦嚐聞天子之怒乎?”唐雎對曰:“臣未嚐聞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唐雎曰:“大王嚐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蒼鷹擊於殿上。此三子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降於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挺劍而起。

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曰:“先生坐!何至於此!寡人諭矣:夫韓、魏滅亡,而安陵以五十裏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本文選自《戰國策》。

秦王嬴政“滅韓亡魏”之後,雄視天下,根本不把小小的安陵放在眼裏,企圖用易地“交換”的方式詐取安陵。為了維護主權尊嚴,唐雎受安陵王之命出使秦國。麵對秦王的盛氣淫威,唐雎毫不畏懼,寸步不讓,據理力爭,最後,憑借著剛正不屈的堅強意誌和以死相拚的凜凜正氣,不負重托,完成使命。文章運用了對比、誇張等藝術手法,陳述彗星襲月、白虹貫日、鷹擊殿上等“休”以烘托氣氛,選用秦宮之上“挺劍而起”這樣明顯有失真實的細節以強化衝突,在精心營造的戲劇性的場麵中,成功地刻畫出唐雎有勇有謀的鮮明個性。

侍坐

《論語》是孔子的弟子與再傳弟子記錄孔子言行的著作,是以記言為主的語錄體散文。全書20篇。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春秋末期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論語》記述了孔子的學說和主張,他的思想的核心內容是“仁”和“禮”;同時也記述了孔子的教育主張及其教育實踐活動。書中許多語錄,簡明深刻,含義精湛,被後世視為格言、警句。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爾何如?”

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誌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誌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惟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惟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侍坐》即《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章》,選自《論語·先進篇》。這個片斷記錄了孔子與四位弟子的談話。在孔子的循循善誘之下,子路等四人先後各言其誌,最後孔子闡明己意,表現了他的“為國以禮”的思想主張和熱愛音樂與自然的樂天的生活情誌,同時也再現了孔子日常教誨弟子的一般情形。

五帝本紀讚

司馬遷(約前145~前87),字子長,西漢馮翊夏陽龍門(今陝西韓城)人,中國古代偉大的曆史學家和文學家,繼承父誌,以畢生精力完成曆史名著《史記》的寫作。《史記》是我國第一部以人物為中心的紀傳體通史,上起傳說中的黃帝,下至西漢武帝太初年間,記載三千年間的曆史。全書一百三十篇,包括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反映了上古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麵的概況及曆史演變,塑造出各種類型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古代紀傳體文學的奠基之作。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係姓》,儒者或不傳。餘嚐西至空峒,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係姓》章矣,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書》缺有間矣,其軼乃時時見於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餘並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

《五帝本紀》是《史記》的第一篇,而這篇文章是對《五帝本紀》的進一步說明,力求增強其可信度和說服力。作者在文中連續運用轉折句式,用以表達自己的感慨與體會。清人吳楚材、吳調侯在《古文觀止》評點中把這篇文章歸結為“九轉”,雖然劃分得略嫌瑣碎,但確實體會到了作品的神韻。這些轉折或表困擾,或表歎惋,或表喜悅,或表自信,道出了司馬遷寫作的甘苦,造成轉折委曲、往複回環的文勢,具有文簡意深的效果。我們在品味之餘,應多加借鑒作者的求實和不畏艱辛的創作精神。

秦楚之際月表

在這篇章中司馬遷指出曆史五朝的更迭是曆史的必然,眼光超前獨到,這種思維方式值得借鑒。

太史公讀秦楚之際曰:初作難,發於陳涉,虐戾滅秦自項氏;撥亂誅暴,平定海內,卒踐帝祚,成於漢家。五年之間,號令三嬗,自生民以來,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興,積善累功數十年,德洽百姓,攝行政事,考之於天,然後在位。湯、武之王,乃由契、後稷,修仁行義十餘世,不期而會孟津八百諸侯,猶以為未可。其後乃放弑。秦起襄公,章於文、繆;獻、孝之後,稍以蠶食六國。百有餘載,至始皇乃能並冠帶之倫。以德若彼,用力如此,蓋一統若斯之難也!

秦既稱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諸侯也,於是無尺土之封,墮壞名城,銷鋒鏑,豪傑,維萬世之安。然王跡之興,起於閭巷,合從討伐,軼於三代。鄉秦之禁,適足以資賢者為驅除難耳。故憤發其所為天下雄,安在無土不王?此乃傳之所謂大聖乎!豈非天哉?豈非天哉?非大聖孰能當此受命而帝者乎!

本文選自《史記》。

這篇文章的議題是有關於王朝嬗代的周期問題,作者由秦楚之際嬗代頻繁,而回顧曆史,著眼現今,得出曆史有其必然性的觀點。

文章起著把秦楚之際天下共主頻繁更換、秦王朝迅速覆滅作為反常現象和曆史偶然性呈現出來的。結尾部分則是用具體事實向人們昭示,前麵所列舉的現象不是反常,而是正常;不是曆史的偶然,而是有其曆史必然性。所以,秦楚之際所發生的劇烈變革也就不難理解了。至於最後由劉邦統一天下,司馬遷把它歸結為天命,也作為曆史的必然性看待。

孔子世家讚

太史公曰:《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鄉往之。餘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餘低回留之,不能去雲。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這篇文章是《史記·孔子世家》的結束語。孔子不是王侯將相,但司馬遷卻把他列入世家,反映了司馬遷的遠見卓識。他不是完全按照官本位來處理曆史人物,而是把孔子提到了精神領袖的地位。

這篇文章由虛入實,又由實返虛。開篇引《詩經》話語,抒發自己的感慨,是憑虛而起。中間部分敘述在孔子故居的見聞感受,處處有著落,是因虛而實。結尾部分一錘定音,蘊含綿綿情思,仿佛觀海難以盡言,引起人的無限遐想,可謂由實轉虛。

《項羽本紀》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嚐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項羽是司馬遷在《史記》中濃墨重彩加以刻畫的人物,這篇讚語作為《項羽本紀》的結尾,用極其簡練的文字對項羽的一生作了曆史總結,帶有蓋棺定論的性質。

項羽用三年時間完成了他滅秦稱霸的大業,但是,僅僅過了五年,他就敗在劉邦手下,他的興起極其迅速,他的敗亡也土崩瓦解,經曆的時間很短暫。司馬遷雖然沒有過多論述項羽暴興的原因,但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司馬遷認為他順應了曆史的潮流,抓住了機遇,同時又具有傑出的才能。這兩方麵結合在一起,成就了項羽的豐功偉業。司馬遷又從兩個方麵分析項羽兵敗如山倒的原因:一是他不以仁義治天下,殺義帝而自立,結果眾叛親離;二是奮其私智而不取法古代。司馬遷對項羽的評價未必都是正確的,但從中可以看出他的政治思想觀念。

毛遂自薦

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歃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得十九人,餘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讚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平原君說:“先生處勝之門幾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竟與毛遂偕。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發也。

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議論,十九人皆服。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十九人謂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劍曆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裏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裏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千裏,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於殿上。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歃此血於堂下。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複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大呂。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勝不敢複相士。”遂以為上客。

本文選自《史記》。

這則故事通過側麵烘托,尤其是通過人物的正麵衝突,成功地刻畫了俠客兼縱橫家毛遂的形象。作者巧用懸念和先抑後揚的技法,讓讀者對毛遂產生一種神秘感,從而取得引人入勝的閱讀效果。

《毛遂自薦》在戰國故事中是最為普及的故事之一。“毛遂自薦”現在已成為一個成語,作為勇於推薦自我、勇於承擔責任的代名詞。

這則故事集中刻畫了毛遂有勇有謀的英雄形象。毛遂是為了趙國的利益,為解趙都邯鄲之圍,而自告奮勇要求陪同平原君出使楚國,以求訂立趙楚盟約的。最終毛遂以文武兼施的手段,迫使楚王簽約,而他自己也成就了其脫穎而出的承諾。

苛政猛於虎

《禮記》是儒家經典之一,又稱《小戴禮》、《小戴記》、《小戴禮記》,相傳是西漢戴聖編。本為秦漢以前儒家治禮所輯、解釋和補充性傳習資料,初無定本,而附會為“小戴”之作。內容多取材於周秦古書,是研究古代社會、儒家學說和文物製度的重要文獻。

孔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

這是《禮記》中一篇著名的散文。文章通過一個家庭的悲慘遭遇,闡述了儒家為政的政治主張,使讀者從一個側麵了解儒家的一些思想。

文章題為“苛政猛於虎”,鮮明的點明了文章的主旨。儒家主張“仁政”和“德政”,而當時的社會現狀卻與這種理念格格不入,統治者廣征暴斂,嚴刑苛法,百姓則無以度日。文章通過一個家庭悲慘遭遇的典型事例,揭示了苛政殺人的主題,以具體的人物形象訴諸讀者的情感與良知,起到打動人心的藝術效果。婦人之哭哀戚之至,令人同情;一家三代人慘死於虎口卻仍不願離開這個苛政達不到的地方,便把苛政之害民暴露無遺。麵對反對苛政這個嚴肅的大題目,小故事中沒有一句正麵議論苛政,而苛政之荼毒百姓的罪惡本質卻昭然若揭,這正是本文章精妙之處。

曾子易簀

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於床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坐而執燭。童子曰:“華而!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曰:“呼!”曰:“華而!大夫之簀與?”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本文選自《禮記》。

本文對幾個人物的舉止、情態進行簡潔而生動的描繪,用字不多,但表意確切;人物對話,畢肖其聲。

像這篇文章中寫的“曾子易簀”的事情在現在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但不同曆史階段的人有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在曾子那個時代,如曾子這樣的儒子,把“禮”作為社會倫理規範和個人行為的準則,“禮”甚至比生命還重要,曾子就用其實際行為捍衛了“禮”的尊嚴。文章宗旨是以“曾子易簀”的故事說明當時的人們把“禮”看作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曾參是以身護禮的典範。

宋玉對楚王問

楚辭是戰國時代以屈原為代表的楚國人創作的詩歌。西漢末年,劉向收集屈原、宋玉等人作品以及漢代文人的模仿之作,編成作品集《楚辭》。

楚襄王問於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與?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

宋玉對曰:“唯,然。有之。願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

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裏》、《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

故鳥有鳳而魚有鯤。鳳凰上擊九千裏,絕雲霓,負蒼天,足亂浮雲,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藩籬之,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鯤魚朝發昆侖之墟,暴於碣石,暮宿於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

故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鯤也,士亦有之。夫聖人瑰意琦行,超然獨處,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為哉?”

麵對楚襄王的“士民眾庶不譽之甚”的責問,宋玉首先承認自己確實不被世人稱譽,然後分別以音樂、動物、聖人為例,陳述於曲彌高而和彌寡、鯢不能與鳳鯤相提並論、世俗不懂聖人一些不同於凡人的事理。整篇應對之詞全用比喻,並未直接為己申辯,而其緣由已經昭然自明,既委婉地回答了君王的責難,又展示了宋玉廣博的學識、宏大的氣度與過人的才華。

元年春王正月

《公羊傳》也稱《公羊春秋》或《春秋公羊傳》,經學傳文,與《左傳》、《穀梁傳》合稱“《春秋》三傳”。相傳是戰國齊人公羊高撰。《公羊傳》是今文經學的要籍,主旨在於闡釋《春秋》的所謂“微言大義”,雖缺乏文學色彩,卻是研究古代儒家思想的寶貴文獻。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

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將平國而反之桓。曷為反之桓?桓幼而貴,隱長而卑。其為尊卑也微,國人莫知。隱長又賢,諸大夫扳隱而立之。隱於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隱之立,為桓立也。隱長又賢,何以不宜立?立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春秋》是“五經”之一,它文字簡約,意義隱晦。《公羊傳》作為闡釋所謂“微言大義”的解經之作,它的體例一般是先引“經文”(即《春秋》一書原文),然後自問自答,逐句解說。本文是對《春秋》經文“元年春王正月”這句話的解說。

周代實行宗法製,其繼承原則是“立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這是為了維護統治集團家族內部的秩序,保證財產與權力繼承不致發生紛爭與內訌。魯惠公死後,隱公不是按照宗法製規定的繼承原則而立為魯國國君的。因此,文章認為,《春秋》上寫“元年春王正月”,不說隱公即位,暗含著他不是正式做魯君的意思。

宋人及楚人平

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莊王圍宋,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窺宋城。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司馬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馬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柑馬而秣之,使肥者應客,是何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厄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於了也。”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

反於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後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後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於此,臣請歸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於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

《公羊傳》作品。

這篇文章是對《春秋》經文“宋人及楚人平”一句“微言大義”的闡發。楚、宋對峙,楚是久攻不下,而宋是勉強應戰,結果形成對峙局麵。圍城的楚軍僅剩“七日之糧”,守城的宋軍已經“易子而食”、“析骸而炊”,戰爭帶來的災難慘絕人寰,不忍目睹。在宋國大夫華元與楚國大夫互相通報真實處境後,雙方決定停戰休兵。這件事反映了春秋時代諸侯國之間的戰爭給社會帶來的苦難,給人民帶來的厄運,也反映了諸侯國某些大夫的厭戰情緒,以及他們對人民悲慘遭遇的深切同情。

語錄十則

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是春秋末期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創始人。《論語》是記錄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書。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

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子曰:“默而誌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這十則孔子語錄選自《論語》的不同篇章,所以並不是孔子一時一地針對同一個問題的談話。這十則語錄從不同的角度體現出孔子作為哲人、教育家的崇高人格、寬闊胸襟和通明的智慧,其中大多數句子已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格言,足見其含義之豐富和深邃。

公輸

墨子(前468?~前376?),名翟,魯國人。出身於平民,創立了與儒家學派尖銳對立的墨家學派,在當時與儒家並稱“顯學”,影響極大。他的思想主要是兼愛和非攻,反對奢侈,重視功利,提倡節儉。《墨子》一書不重文采,語言樸素,善用歸納類比來說明事物,邏輯性強,具有獨特的風格。

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於齊,行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見公輸盤。

公輸盤曰:“夫子何命焉為?”

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者,願藉子殺之。”

公輸盤不說。

子墨子曰:“請獻千金。”

公輸盤曰:“吾義固不殺人。”

子墨子起,再拜,曰:“請說之。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荊國有餘於地,而不足於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餘,不可謂智;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而不爭,不可謂忠;爭而不得,不可謂強;義不殺少而殺眾,不可謂知類。”

公輸盤服。

子墨子曰:“然,胡不已乎?”

公輸盤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

子墨子曰:“胡不見我於王?”

公輸盤曰:“諾!”

子墨子見王,曰:“今有人於此,舍其文軒,鄰有敝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舍其粱肉,鄰有糠槽,而欲竊之。此為何若人?”王曰:“必為竊疾矣。”

子墨子曰:“荊之地方五千裏,宋之地方五百裏,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荊有雲夢,犀兕麋鹿滿之,江、漢之魚鱉黿鼉,為天下富,宋所為無雉兔鮒魚者也,此猶粱肉之與糠糟也;荊有長鬆、文梓、、、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臣以三事之攻宋也,為與此同類。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

王曰:“善哉!雖然,公輸盤為我為雲梯,必取宋。”

於是見公輸盤。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盤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圉有餘。

公輸盤詘,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

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

楚王問其故。子墨子曰:“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

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矣。”

本篇選自《墨子·公輸》。墨子生活的戰國初期,戰爭頻繁,民不聊生。當時,楚是大國,宋為小國,為爭霸中原,楚曾多次攻打宋國。墨子站在小生產者立場上,提出兼愛和非攻的主張,本文所寫的就是墨子以實際行動貫徹自己主張的故事。文章記述了墨子批駁公輸盤、譴責楚王的侵略野心、製止楚國侵略宋國的動人事跡,塑造了一個機智勇敢的墨子形象。本文情節曲折,人物形象鮮明生動,詳於記言而略於記事,在記言的關鍵處插入記敘,交代事件的發展經過,層次井然。作者有意識地運用由小到大的邏輯推理方法,使辯論析理具有嚴密的邏輯性,充分體現了墨子高超的論辯藝術。

非攻(上)

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上為政者得則罰之,此何也?以虧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是何故也?以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至入人欄廄,取人馬牛者,其不仁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至殺不辜人也,其衣裘,取戈劍者,其不義又甚入人欄廄取人馬牛,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矣,罪益厚。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別乎?

殺一人,謂之不義,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說,往殺十人,十重不義,必有十死罪矣;殺百人,百重不義,必有百死罪矣。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情不知其不義也,故書其言以遺後世;若知其不義也,夫奚說書其不義以遺後世哉?

今有人於此,少見黑曰黑,多見黑曰白,則必以此人為不知白黑之辯矣;少嚐苦曰苦,多嚐苦曰甘,則必以此人為不知甘苦之辯矣。今小為非,則知而非之;大為非攻國,則不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辯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辯義與不義之亂也。

《墨子》作品。

文章的主題是“非攻”,即譴責進攻性的戰爭,也就是反對侵略戰爭,這是墨子思想的一個重要內容。對於討伐暴虐害民的有罪之國,墨子不稱“攻”而稱之為“誅”。至於抵抗侵略的防禦性戰爭,墨子不僅不反對,而且是竭力支持的。本篇善於運用類比推理法進行論證,邏輯嚴密,有力地批駁了對此“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的謬誤是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突出了“非攻”的主旨。文章觀點明確,是非分明。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孟子(前370?~289?),名軻,字子輿,鄒(今山東鄒縣)人,是孔子以後戰國中期儒家學派最有權威的代表人物。孟子在政治上提出“民貴君輕”的思想,反對兼並戰爭,反對暴虐統治,哲學上提出性善論,也注意教育和環境對人的影響。孟子的文章氣勢磅礴,感情強烈,詞鋒犀利,擅長雄辯,對後世的影響很大。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裏之城,七裏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本篇選自《孟子·公孫醜下》,是一篇論述戰爭的文章。它說明天時、地利都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人心向背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在寫法上,先提出論點,接著用比較的方法,進行分析論證,再綜合得出結論,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就“人和”的重要性加以闡述,最後強調戰則以“道”,有戰必勝,使論題進一步深化。

魚我所欲也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則凡可以避患者何不為也?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避患而有不為也。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呼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

這是孟子非常著名的一篇犀利的政論。孟子運用層層推進的論證技巧,先論析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接著論析生與義同樣不可兼得,最後論析人的“欲”與“惡”,從而引出高於生死的人生之“賢”與“義”,一環緊扣一環,構成不容置辯的邏輯。這裏需要指出的是,孟子在本文所強調的思想,是他反複奔走呼號的“仁義”他認為“舍生取義”是為人的一個重要道德標準。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文章選自《孟子·告子下》,是一篇出色的短論。它通過從具體到一般的論證方法,以古代聖君賢臣曆經磨煉而名垂青史為事例,從而上升到規律性的認識,那就是: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都需要經受逆境的考驗,不斷地錘煉意誌,改正錯誤,增強實力,方能奮發有為,生存發展。

愚公移山

列子(約前450~前375),名禦寇,春秋戰國時鄭國人,相傳他曾遇仙人,學法術,能禦風而行。《列子》原書已散佚,現流傳的本子共八篇,是東晉張湛所輯注,保存了我國早期的一些神話。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裏,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麵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

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

操蛇之神聞之,俱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誇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這則寓言故事表現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有移山填海、改造自然的偉大氣魄和人定勝天的信念,熱情歌頌了愚公不怕困難的英雄氣概和大無畏精神,這裏的愚公不愚,他既是一位以身作則的實幹家,又是一位能團結大家的領導者,而且他目光遠大,意誌堅定。文章批評了智叟的守舊與安於現狀的精神狀態,與愚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文章樸實無華,情節完整,人物性格鮮明,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杞人憂天

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又有憂彼之所憂者,因往曉之曰:“天積氣耳,亡處亡氣,若屈伸呼吸,終日在天申行止,奈何憂崩墜乎?”

其人曰:“天果積氣,日月星宿不當墜耶?”曉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積氣中之有光耀者;隻使墜,亦不能有所中傷也。”

其人曰:“奈地壞何?”曉者曰:“地積塊耳,充塞四虛,亡處亡塊。若躇步蹈,終日在地上行止,奈何憂具壞?”

其人舍然大喜,曉之者亦舍然大喜。

《列子》作品。

文中的杞國人因為擔心天塌地陷而“廢寢食”,經“曉之者”的一番開導才釋然而喜。列子認為,天地無論成毀對人來說都是一樣的。道的本質在於虛靜無為,人也應以篤守虛靜的處世態度,不必在不可知的事物上浪費心智。

這則寓言的客觀意義是值得重視的,它反映了當時自然科學在宇宙形成理論上的成果,所謂“積氣”、“積塊”、“日月星宿亦積氣中之有光耀者”等見解,其辯證思維水平之高,令人歎服。

謀攻

孫子(生卒年不詳),春秋末期著名軍事家,齊國人。他著有《孫子兵法》十三篇,號稱“兵家之祖”,今傳的十三篇是由曹操整理編定的。《孫子兵法》是我國古代第一部重要的軍事著作,它對戰爭的目的、性質、戰略、戰術、地形等問題,作了深刻而具體的論述,揭示了一般戰爭的規律,對後世具有很大影響。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下政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又三月而後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

故君之所以患於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

故知勝有五: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禦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這篇文章選自《孫子兵法》第三篇。主要講謀劃進攻、克敵製勝的原則和方法,對於謀攻的重要性、將帥作用、取勝條件都作了扼要的分析。文中提出的“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實踐證明是科學的真理。文章雄辯嚴謹,無懈可擊,洗煉明快,斬釘截鐵,滲透出作者的深思熟慮與堅定自信。由於作者的主要目的是總結事物的規律,因此文章雖然樸實無華,邏輯嚴密,但也注意到了句子的抑揚頓挫,讀起來朗朗上口,顯示了作為軍事家的孫武子的文學修養與哲學思維。

逍遙遊

本文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語言生動活潑、揮灑自如。尤其突出的是,文中誇張的筆法和豐富的想像表現神奇的景象,使文章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齊諧者,誌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裏者,宿舂糧;適千裏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本文是《莊子》第一篇,主旨在於蔑視一切功名利祿,追求一種不受時空限製的超然物外的絕對自由。文章構思匠心獨具,極寫鵬之大,椿之壽,造成一種聲勢,一種氛圍,引人入勝。如大鵬的遠飛高舉,冥靈、大椿的高壽等等,都極盡誇張之能事,神思飛越,想落天外,出人意表。文章中比喻、寓言之多令人目不暇接,使文章說理生動形象,且有強烈的感染力。

庖丁解牛

一則膾炙人口的寓言故事以比喻、誇張和烘托等手法,對庖丁解牛的過程進行了生動形象而又細致入微的描繪,生動傳神地闡述了一種自然自由的處世哲學。

皰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砉然響然,刀馬砉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牛者;三年之後,未嚐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導大,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嚐,而況大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誌,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本文選自《莊子·養生主》。作者本來的意圖是通過庖丁解牛時如何保護刀刃,來說明做事必須順從自然的養生之道。文章最後談文惠君的感慨,點出了庖丁解牛之“神”,其中所謂“養生”之道,就是順應天理;而與世無爭,善於鑽空子,像庖丁解牛一樣,不碰硬骨頭,則是一種養性全身的圓滑的處世哲學,隻有如此,才能像庖丁解牛那樣自由灑脫。文章把庖丁解牛時緊張而輕巧的動作,嫻熟而高超的技巧生動地刻畫出來。接著又用“桑林”、“經首”兩段音樂來比喻解牛發出的聲響,仿佛把人們帶入了一個輕歌曼舞的藝術境界,從視覺、聽覺及精神上給人以美的藝術享受。

秋水(節選)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麵而視,不見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麵目,望洋向若而歎,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嚐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崖,觀於大海,乃知爾醜,爾將可與語大理矣。”

本文選自《莊子·秋水》。文章篇幅很長,它通過河伯與海神的互答,本意要說明宇宙的無窮。本文節選的這部分,通過河水與海水的大小對比,用以揭示事物的相對性。這篇文章談的是抽象的哲理,卻蘊含豐富的形象性,帶有濃厚的文學色彩。作者用兩個假設的神話人物河伯和海若的問答來組織文章結構,賦予了神話人物豐富而又複雜的思想感情。勸學(節選)

荀子(前313?~前238?),名況,又稱荀卿,戰國時趙國人,戰國後期著名思想家和學者,是繼孟子後出現的又一位儒家大師。荀子是先秦唯物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他肯定物質對精神的決定作用,又強調精神對物質的能動性,樹立了人定勝天的思想。《荀子》一書共三十二篇,除書末六篇為其弟子附加的之外,其餘均為荀子所寫。荀子文章多為長篇大論,標誌著先秦散文發展的最高階段。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複挺者,使之然也。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幹、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

吾嚐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嚐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裏;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以羽為巢,而編之以發,係之葦苕。風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係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幹,莖長四寸,生於高山之上,而臨百仞之淵。木莖非能長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擇鄉,遊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物類之起,必有所始。榮辱之來,必象其德。肉腐出蟲,魚枯生蠹。怠慢忘身,禍災乃作,強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穢在身,怨之所構。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濕也。草木疇生,禽獸群焉,物各從其類也。是故質的張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樹成蔭而眾鳥息焉,醯酸而聚焉。故言有招禍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無冥冥之誌者,無昭昭之明;無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蛇無足而飛,鼠五技而窮。《詩》曰:“屍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故君子結於一也。

《勸學》是先秦時代兼具學術性和藝術性於一身的一篇佳作。作者旁征博引,對為學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生動有力地闡明了學習的重要性以及學習的態度、途徑和方法。本文以標題概括主旨,中心突出,觀點明確,結構嚴謹,說理縝密,是立論文章的典範之作。它以大量的自然界和日常生活中的事例作為論據,巧譬博喻幾占全文之半,說服力強,鮮明的突出“勸學”這一中心論題。這篇文章說理精密,觀點正確,至今仍能給人以思想上的啟迪。其中的“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等,已經成為人們習用的格言。雲

有物於此,居則周靜致下,動則綦高以钜。圓者中規,方者中矩。大參天地,德厚堯禹。精微乎毫毛。而大盈乎大宇。忽兮其極之遠也,兮其相逐而反也,兮天下之鹹蹇也。德厚而不捐,五采備而成文。往來憊,通於大神;出入甚極,莫知其門。天下失之則滅,得之則存。弟子不敏,此之願陳。君子設辭,請測意之。

曰:“此夫大而不塞者與?充盈大宇而不窕,入郤穴而不者與?行遠疾速而不可托訊者與?往來憊而不可為固塞者與?暴至殺傷而不億忌者與?功被天下而不私置者與?托地而遊宇,友風而子雨。冬日作寒,夏日作暑。廣大精神,請歸之雲。”

荀子是孔子之後儒家學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因長期生活於北方,故其賦表現出較多的受《詩經》和諸子散文的影響。然荀賦對具體事物的極力鋪張刻畫,以及主客問答、韻散間出的特點,多為此後的賦家所承續。至於後世的詠物賦及說理賦,也可以說是由荀子的《賦篇》開其先河。

扁鵲見蔡桓公

韓非子(前280?~前233),戰國時期韓國人,為韓國貴族公子,與李斯俱師荀子,曾多次上書韓王變法圖強,都未被采納。後發憤著書十餘萬言,深受秦始皇的賞識。韓非入秦,秦留而不用,終為李斯讒害下獄而死。

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疾。”扁鵲出,桓侯曰:“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居十日,扁鵲複見,曰:“君之疾在肌膚,不治將益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複見,曰:“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桓侯又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望桓侯而還走。桓侯故使人問之,扁鵲曰:“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侯體痛,使人索扁鵲,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本文是《韓非子·喻老》篇中的一則寓言。韓非擅長用寓言說理,寓言在他的哲理散文中,不僅是論證的方法,而且在文學上也具有獨特的價值。

寓言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淺近之中寓有深意。韓非通過這個故事,闡明了他的一個法治的思想,就是執政處事應當提前防治,如像蔡桓公那樣,等到病入骨髓再治,則一切都晚了。在作者眼中,扁鵲不僅僅是一位名醫,而且還是醫治國家的人的化身,而桓公則可以說是那種諱疾忌醫者的典型,同時又是那些不敢正視現實、直麵社會危機和愚頑統治者的象征。

風賦

宋玉(前300?~前230?),戰國時楚人,出身低微,曾為楚襄王侍從小臣,後遭奸佞讒害被黜職,從此窮困潦倒,抑鬱終生。宋玉是繼屈原之後楚國著名的文學家,他“好辭而以賦見稱”,在促成“楚辭”向騷體賦的發展演化過程中曾起過關鍵性作用。其賦有《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對楚王問》等。

楚襄王遊於蘭台之宮,宋玉、景差侍。有風颯然而至,王乃披襟而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邪?”

宋玉對曰:“此獨大王之風耳,庶人安得而共之!”

王曰:“夫風者,天地之氣,溥暢而至,不擇貴賤高下而加焉。今子獨以為寡人之風,豈有說乎?”

宋玉對曰:“臣聞於師,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其所托者然,則風氣殊焉。”

王曰:“夫風,始安生哉?”

宋玉對曰:“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侵淫溪穀,盛怒於土囊之口,緣泰山之阿,舞於鬆柏之下,飄忽滂,激怒,雷聲,穴錯迕,蹶石伐木,梢殺林莽。至其將衰也,被麗披離,衝孔動楗,煥燦爛,離散轉移。故其清涼雄風,則飄舉升降,乘淩高城,入於深宮。邸華葉而振氣,徘徊於桂椒之間,翱翔於激水之上,將擊芙蓉之精。獵蕙草,離秦蘅,概新夷,被荑楊,穴衝陵,蕭條眾芳。然後倘佯中庭,北上玉堂,躋於羅帷,經於洞房,乃得為大王之風也。故其風中人,狀直淒栗,清涼增欷。清清泠泠,愈病林酲,發明耳目,寧體便人。此所謂大王之雄風也。”

王曰:“善哉論事!夫庶人之風,豈可聞乎?”

宋玉曰:“夫庶人之風,然起於窮巷之間,堀揚塵,勃鬱煩冤,衝孔襲門,動沙,吹死灰,駭溷濁,揚腐餘,邪薄入甕牖,至於室廬。故其風中人,狀直溷鬱邑,驅溫致濕,中心慘怛,生病造熱,中唇為胗,得目為蔑,嗽獲,死生不卒。此所謂庶人之雌風也。”

“諷喻”和“譎諫”往往被賦家作為行文命意的出發點,這篇辭賦的主旨也意在於此。宋玉在這篇文章所要規勸或告誡楚王的主題,不同的人也許有不同的結論,但文中騷情雅思,絡繹不絕;平空意想,令人目不暇接。結尾處則戛然而止,留下無窮揣想,更顯出作者不同凡響的才華與匠心。

登徒子好色賦

大夫登徒子侍於楚王,短宋玉曰:“玉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願王勿與出入後宮。”

王以登徒子之言問宋玉。玉曰:“體貌閑麗,所受於天也;口多微辭,所學於師也;至於好色,臣無有也。”

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說乎?有說則止,無說則退。”

王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裏;臣裏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然此女登牆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登徒子則不然:其妻蓬頭攣耳,唇曆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誰為好色者矣。”

是時,秦章華大夫在側,因進而稱曰:“今夫宋玉盛稱鄰之女,以為美色。愚亂之邪臣,自以為守德,謂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窮巷之妾,焉足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雲也。”

王曰:“試為寡人說之。”

大夫曰:“唯唯。臣少曾遠遊,周覽九土,足曆五都。出鹹陽,熙邯鄲,從容鄭、衛、溱、洧之間。是時向春之末,迎夏之陽,倉鳥庚鳥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華色含光,體美容冶,不待飾裝。臣觀其麗者,因稱詩曰:‘遵大路兮攬子祛,贈以芳花辭甚妙’。於是處子恍若有望而不來,忽若有來而不見。意密體疏,俯仰異觀,含喜微笑,竊視流眄。複稱詩曰:‘寤春風兮發鮮榮,潔齋俟兮惠音聲。贈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因遷延而辭避。蓋徒以微辭相感動,精神相依憑。目欲其顏,心顧其義,揚詩守禮,終不過差,故足稱也。”

於是楚王稱善。宋玉遂不退。

宋玉作品。

此賦成功地運用了正麵勾勒、側麵烘托以及誇張、對比乃至排比等多種手法,刻畫了美女的形象,對後世文學作品描繪婦女形象有很大的影響。此賦行文平易自然,似江河直下,暢通無阻;筆法靈活多變,錯落有致;語言生動鮮明,詼諧有趣,這些也都使作品增加了無窮的藝術魅力。全文言辭巧妙,旨在諷諫,要楚王“揚詩守禮,終不過差”,不要沉湎於美色。而篇中所虛構的“登徒子”,後世竟成了好色的代名詞。

諫逐客書

李斯(?~前208),戰國時楚國上蔡(今河南上蔡縣)人,少時做過郡小吏,後拜荀卿為師,與韓非一道學“帝王之術”。學成後入秦,輔佐秦王,吞並六國,於前221年建立我國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秦並天下後,李斯為丞相。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

昔繆公求士,西取由餘於戎,東得百裏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裏,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製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麵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範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這篇文章是一篇具有典範性的正麵立論的議論文,文章力陳客卿在曆史上對秦國發展所起的重大作用,論述了逐客之誤,指出要使國家富強,就決不能逐客。文章開篇即提出論點,開門見山,然後緊緊圍繞這個論點展開論證。作者旗幟鮮明,以事實為依據,慷慨陳辭,氣勢不凡,富於說服力。文章情文並茂,音調鏗鏘,既排比鋪張,有戰國縱橫辭說之風;又修飾整齊,與漢初散體賦有異曲同工之妙。文章論點明確,中心突出,論證嚴密,語言雄辯,廣為人們傳誦。

過秦論

賈誼(前200~前168),洛陽(今河南洛陽市)人,西漢初期著名政治家、辭賦家。賈誼著文五十八篇,劉向編為《新書》十卷,明人輯有《賈長沙集》。

秦孝公據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並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王、武王、昭王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俱,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嚐,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製其兵。嚐以十倍之地,百萬之師,叩關攻秦。秦人開關而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縱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製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製六合,執敲樸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裏;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裏,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蠃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宋、衛、中山之君也;棘矜,非於勾戟長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過秦論》即議論秦之過,強大的秦國在傾刻之間崩潰,給後人的教訓頗多,正是出於這種考慮,賈誼寫下這篇政論文章。《過秦論》有上、中、下三篇,基本內容都是斥責秦之過失,分析貌似強大的秦王朝之所以迅速滅亡的原因,最終目的是為新興的漢王朝提供曆史戒鑒。這裏選的是上篇,文章透過曆史的分析,得出了“仁義不施攻守之勢異也”的結論。此文極善於層層鋪墊,回環對比,把嬴政奪取天下的曆史活動形象化和特征化,使文章具有了“橫溢不可遏”的邏輯力量和情感力量。

吊屈原賦

恭承嘉惠兮,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沉汩羅。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極兮,乃殞厥身。

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茸尊顯兮,讒諛得誌;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謂隨夷為溷兮,謂蹠為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钅舌。籲嗟默默,生之無故兮!斡棄周鼎,寶康瓠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章甫薦履,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

訊曰:已矣!國其莫我知兮,獨壹鬱其誰語!鳳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遠去。襲九淵之神龍兮,深潛以自珍。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所貴聖人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藏。使騏驥可得係而羈兮,豈雲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鳳凰翔於千仞兮,覽德輝而下之。見細德之險征兮,遙曾擊而去之。彼尋常之汙瀆兮,豈能容夫吞舟之巨魚?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製於螻蟻。

此賦為賈誼出任長沙王太傅時所作,文章開篇就寫明作此辭賦的原因。接著作者對是非混亂、“方正倒置”的“罔極”之世深為憤慨,寫出了他對屈原不幸遭遇的不平與同情。最後的“訊曰”更進一步表達了自己的哀悼之情,繼第二節的抒懷之後,又掀起一個新的高潮,增強了全文一唱三歎的韻味,很適合於祭吊文的性質,與文章題意極為相符。

鳥賦

單閼之歲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集予舍。止於坐隅兮,貌甚閑暇。異物來萃兮,私怪其故。發書占之兮,讖言其度,曰:“野鳥入室兮,主人將去。”請問於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兮,語予其期。”乃歎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

“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形氣轉續兮,變化而。穆無窮兮,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憂喜聚門兮,吉凶同域。彼吳強大兮,夫差以敗;越棲會稽兮,句踐霸世。斯遊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說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命不可說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遠;萬物回薄兮,振蕩相轉。雲蒸雨降兮,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兮,無垠。天不可預慮兮,道不可預謀;遲速有命兮;焉識其時!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賤彼貴我;達人大觀兮,物無不可。貪夫殉財兮,烈士殉名。誇者死權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趨西東;大人不曲兮,意變齊同。愚士係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兮,好惡積億;真人恬漠兮,獨與道息。釋智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淡乎若深淵之靜,泛乎若不係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空而浮;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蒂芥,何足以疑!”

此賦的創作稍晚於《吊屈原賦》。作者吸收了先秦諸子所慣用的寓言手法,假借一隻偶然飛入屋中的鵬鳥之口,抒發了自己對宇宙人生的看法。這在漢初的辭賦創作中頗具開創意義,對以後的辭賦創作影響頗大,如其後揚雄的《逐貧賦》在一定程度上就受到過這篇文章的啟發影響。

獄中上梁王書

鄒陽(?~前129),齊(今山東東部)人。與枚乘等為吳王劉濞郎中(官名,文學待從),皆以文辯著名。鄒陽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有文八篇,所傳辭賦,後人以為偽托。

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虛語耳。昔者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誠變天地,而信不諭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願知,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是使荊軻、衛先生複起,而燕秦不寤也。願大王熟察之!

昔玉人獻寶,楚王誅之。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陽狂,接輿避世,恐遭此患。願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聽,毋使臣為箕子、接輿所笑。臣聞比幹剖心,子胥鴟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願大王熟察,少加憐焉。

語曰:“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荊軻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剄,以卻齊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誌,而慕義無窮也。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為燕尾生。白圭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何則?誠有以相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