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墨囸(1 / 3)

日頭正烈的下午,灼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綠化帶上的綠色都蔫蔫的,暴露在高溫下的黃泥上滿是裂紋,人行道上的空調風機還不斷的往外噴吐著熱氣,讓路上的行人叫苦不迭。醫院的門衛崗都安裝上了空調,身穿製服的小夥吹著冷氣玩著手機哪管你外間的高溫如何肆虐。

周圍的光線驟然變暗,小夥警覺,將腦袋貼到玻璃窗邊,剛才還明亮的天色變得一片昏暗,近在咫尺的閘門都變得有些模糊。再望向天空,大片大片的烏雲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將天色映襯得宛如黑夜。

伴隨著產房外一個中年男子焦急的徘徊聲,一場淋漓盡致的暴雨開始衝刷小鎮,四個小時後才略有放緩的態勢。孩子的父親是個普通的農民,三十三歲才娶了媳婦,每日辛勤耕耘外帶求遍了漫天神佛才喜獲成果,活了半輩子的他從來沒像今天這麼忐忑不安過,窗外的暴雨隻是相對削減了自己的狂暴,大顆大顆的雨點仍然劈啪的擊打著窗戶,讓守在產房內聽著妻子哭嚎的他更是不安。

“難產啊,早知道就不省那兩千塊錢直接來一刀幹脆些,總好過現在這種不進不出卡在半道的情況。”男子歎息了一聲,可以想象他此刻是多麼的期盼雨過天晴,期望陽光重新照耀大地時生機也會隨之而來。

孩子出生了,名字裏就有了個日字,產科的老主任或許被大雨困得無聊,隨手將日改成了囸,不過意思和讀音沒變,碰上男子那古怪的姓氏就別提多別扭了。還好,雨終於停了,母子也算平安,金燦燦的夕陽將洗刷幹淨的大地照得暖洋洋的,一切似乎又恢複了正常!

似乎!

這一年,孩子3歲了,國家開始執行六一二計劃,一個小屁孩哪懂大人口中所說的是什麼意思,隱約聽到的什麼環境休養、集中遷移、拉動經濟等等與他沒有一毛錢關係的信息,不過孩子的父母卻為此每天愁雲不展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少。

農民,以地為生,靠地養老,全國20億人口,不可能人人都出息,一般人能養活自己不啃老就算不錯了,指望養兒防老,說不定能把自己給餓死。沒了田沒了地,年近40除了拾到莊稼別的什麼都不會,這樣的人在新城裏要怎麼生存下去?

7歲時,孩子穿著嶄新的校服入讀小學了,新蘭城的孩子7歲都上2年紀了,隻有他這種從小鎮上遷來的外來戶,因為安置不下才被要求緩讀一年,7歲的他高出同年級孩子大半個頭,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第一次嚐到了饑餓的滋味。學校不同家裏,爹媽再難也得顧及著孩子,學校裏就沒那麼條件了。

大量的遷徙人口湧入新城,國家為這項空前絕後的項目投入數以兆億的資金,從家裏熟悉的三層磚房搬到了一座恐怖的建築森林中,伴隨著饑餓感讓7歲的他變得沉默。

新城的位置很好,方圓數百裏內唯一的一塊盆地,從入城時人手一張的地圖上能清楚的看出來。政府的工作也非常的到位,即便是小屁孩也發了一張邊緣印著卡通的簡版城市圖,上麵標注著新城的各區分布和大致架構。當時孩子就問父親,這個新城怎麼看上去好像一個圓球。父親默默的在地圖邊緣寫了個“囚”字。

混亂是無可避免的,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刁並不是定就是真惡,而是各種與城裏環境格格不入的習慣、思維和怨氣,加上貧窮帶來的饑餓、無助、迷茫讓新城的治安一度陷入混亂。還好巨大的資金投入催生的基建項目創造出巨額的工作崗位,在吸收大量廉價勞動力的同時也確保了新城安定,使得新城的建設能得以維係,不單單是新蘭城如此,全國皆是。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秋季,大人口中的氣候異常也終於讓步入學堂的孩子有了懵懂的認識:冷。冬季向來都在零度以上的蘭城居然在秋日裏飄起了雪花,或許並不僅僅是雪花。

十三歲了,墨囸完成了基礎的6年教育,墨囸畢業了,墨囸輟學了,理由很簡單,墨囸沒錢!

或許是因為過度操勞加之心理負擔又極度沉重的緣故,很多從小鎮裏遷移來的大人都早早的離世了,包括父親,據說是從工位上高高摔下再也沒能起來,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墨囸手中的畢業證書。至於母親,早在幾年前就離開了,記得當日父親對墨囸說,媽媽到天上去了。

可天上那麼冷,還常年飄灑著淺灰色的塵雪,為什麼母親要去天上呢?這個說法困擾了墨囸很久。

墨囸不知道蘭城到底是怎麼了,城市的地表建築在10年前開工,到墨囸上小學那會已經基本建成,可不管白天還是黑夜,地下傳來的轟鳴聲依舊,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施工每天吞吐著蘭城過百萬的勞動力,同時伴隨著數目不等的犧牲,父親就是其中之一,獲得補償僅僅是一個用工的名額。

“阿囸,走了,去上工了!!!”屋外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墨囸穿上灰底綠熒邊的一體式的防護服打開了房門,他最好的兄弟梁鋒正焦急的等著,其實墨囸更喜歡叫他梁胖子,在當下,有一個胖子朋友那是很有麵子的事。

“來了,我說你下手能不能輕點,我家的門可不經拍。”這可不是在開玩笑,20層高樓垮塌起來也就一會功夫,能否活下來全靠天意,不遠處的47號樓就在半年前的一個深夜裏,據說因為兩口子吵架的聲音太過嘹亮而坍塌,在次日目睹過慘烈的廢墟並在隨後的新聞中確認無人生還後,所有五環內居住的人們都很自覺的將生活動靜放到最小。才建好不到10年的房子發生這種聽上去很滑稽的事情總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但是當你隨手拿個什麼就能在牆上砸出一個凹陷時就會明白,鋼筋和水泥大多都用到了地麵之下,地表上的高樓隻是臨時安置移民的花架子。

“塌了就換一處住,周圍空著的房子多得是,快走快走啦,遲到可是要扣工分的。”梁胖子現在已經不胖了,就像鹿鼎記裏吃過豹胎易筋丸的胖頭陀一般,來陣強風就能把他吹跑。他家人走得更早,要不是義務教育能在學校就餐恐怕早就餓死了,至於校餐能有多少油水,看他現在的體型就知道。

墨囸撇撇嘴,沒理會梁胖子的瘋語,腦子得多缺營養才能鏽逗成這樣已經不值得探究了。細心的鎖好門一同前往電梯間。開放式的廊道已經用某種說不出具體學名的聚乙烯製品封了起來,透過其暗黃的材質能看到外麵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