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以為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白天，我去講經，晚上給紅葉講故事。但那一天，一個弟子慌慌張張衝進來，告訴我，山上有妖。我知道，紅葉被人發現了，最近，她越來越粘著我，甚至白日裏也會跑出來。
這樣的事情有一個人說了，便會有第二個。很快，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麼一件事，我覺得，我可能保不住紅葉了。
同時，紅葉的心情越來越糟糕，我知道她的天劫也快到了。我漸漸地疏遠她，希望她不要再被人發現，期許著，時間長了，這件事就會被淡忘。但是，我越來越不敢看她的眼神。那裏麵沒有責備，卻讓我覺得心痛。
可是，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在屋裏看經書，紅葉狼狽地倒在我麵前，說她傷了人，那人不知死了沒。我知道她是清修，便立刻去後山尋人，萬幸，那獵戶隻是重傷。
但山上有妖的事卻再也遮掩不住，許多人都來了，甚至包括茅山的掌門。他們說，必須交出紅葉。
紅葉是罕見的精魄妖，一旦交出，不外乎被煉化的命運。我沉默了，回去的路上，撞見了故人——秦訣。
15
紅塵是一場旖旎的夢，夢醒了除了一片清冷還剩什麼。
我從未想過，會有一天，重複那二十一年前的噩夢。此刻的我躺在道觀的中央，身下是用來壓妖的符文。
周圍，早已擠滿了人。各不相同的臉上，卻是流露著相同的恨意。我忽然笑了，我未曾害過他們，他們卻因為我是妖，如此恨我。
沒有救我的少年了。此刻的他站在符文之外，淡漠地望著我。一如當年的秦訣。
“為什麼？”
“因為你是妖，而我是道士。”
道士，本就是捉妖的。
是啊，我如何忘了，從見到他的第一麵，他就告訴了我這句話。
我閉上眼，不在說話。我知道，不是因為道士和妖的關係，而是因為，我的存在，已經成了他的困擾和阻礙。
兩個月的愛和二十一年的愛有多大分別呢，最終不過，一樣的結局。
天上下起了雨，和那年我們躲在石洞時一般大。我伸出手，在漫天的紅葉飛舞中，笑得淒涼倉皇。
16
自表妹被害死，我便恨透了妖。孤身去了西南，日日借酒消愁。卻偶然在酒館撞見了那個女子。
她很美，絢爛如秋葉。第二天又遇見了她，我本是欣喜，但在望見小二手中的紅葉時，滔天的恨意卻將那份欣喜完全吞沒。
她也是妖。
我吹笛，釀酒，帶她遊山玩水，一點點，讓她放下所有的戒心。然後，終於困住了她。隻要將摻著符水的酒點燃，她就會死去。但看到她絕望的臉龐，我卻不忍地轉過了頭。
假戲真做的，也許不僅僅是她。
那個被我偶然帶來的小道士救了她，我們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他們，本該失望，可那刻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很多年後，故地重遊，竟然再次遇見了那個小道士，如今的他，早已是聲名遠揚的觀主。
他讓我幫他一個忙，在第二日下雨時，攔住所有的人。我已是高官，派人攔人，再方便不過。隻是我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讓她離開。
用和當年一樣的情景告訴她，這紅塵是多麼的殘酷，忘記這裏的溫情，回西山去吧。
當早已算好的大雨將符咒衝刷，沒有被禁錮法力的她在漫天紅葉之中離去，我和蘇澈都明白，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澈安靜地渡過了七個春秋後離世，我隨眾人前去吊唁，得知他下葬西山，啞然失笑。
那一夜，我問他，你真的舍得？
他說，我不過再活上幾十年便會老去，死亡，而她卻不會。與其讓她承受著我慢慢衰老死去的痛苦，不若讓她離開。
她若心灰意冷，看破紅塵，安穩度過天劫，從此便是仙，無人再會傷她。
淩煌四十二年秋，西山葉皆紅，卻不落，為奇觀。
有人見西山蘇澈之墓，夜半有紅影獨立，疑為鬼魅。我聽聞，失手將手中茶杯打翻。
這一場紅葉相思，究竟是誰成全了誰。
作者的話：從《仙君》單開的短篇就到此結束了，不知道新年禮物大家喜歡嗎？如果覺得短篇倉促的話，昭儀也許會開長篇，但是長篇的蘇澈就不僅僅是個小道士了哦！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