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煌十四年的秋天，我終於修煉成妖，化為人形。
西山的老樹告訴我，所有的妖裏，像我這種由成千上萬的落葉精魂修煉成的妖是最為難得的。當然，我修煉而成的人形亦是美到了極致。
我從未去過外麵的世界，我對活了幾千年的老樹說，我想去人間看看。聽說那裏，很美很繁華。
老樹卻不同意，他說人間是所有妖的劫難。一旦踏進紅塵，就再難全身而退。我坐在老樹的枝幹上不以為然地笑著，覺得老樹必然是嫉妒我能走出西山，而他卻修煉不成人形，離開這裏，所以才說了這番話想要唬我。
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繁密枝椏，落到西山外那條長長的黃土路上，我知道，沿著那滿是塵土的向前走，就能離開西山，去有凡人的地方。
老樹叫那裏紅塵。盡管我並不明白紅塵的意思，但我很喜歡這個詞，因為我覺得它很美，就像我的名字一樣。
忘記說了，我的名字，叫紅葉。西山的紅葉。
老樹終究是沒能阻止執拗的我。當我懷著激動心情和對未知期盼踏出西山時，我想，老樹一定豔羨地盯著我飛揚的紅裙。
2
我叫蘇澈，原本是個行走江湖的小乞丐，為了吃飽飯，沒少被野狗追，也沒少被酒樓的小二打。十歲那年我遇見了我師傅，他是個半吊子的茅山道士。
他說我有天眼，然後用兩個雞腿一個肉包收買了我。我給他磕了三個頭，成了他徒弟。他也不教我什麼，每次都讓我跟在他後麵，去瞧瞧主顧家有什麼常人看不出的東西嗎。
比如老爺最寵愛的小妾其實是貓啦，某個書房裏的書裏其實有個女人啦，或者誰家的遠房親戚實際是個黃鼠狼啥的。
我師傅知道有妖，就上去捉下，碰到厲害地拔腿就跑，不厲害地就裝成對方很厲害地去捉。四年下來，賺的挺多。師傅賺多了，我的日子自然也就好過了。我覺得師傅怎麼也能再活幾十年，他那半吊子的本領我也不著急學。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師傅偶然一天酒喝多了，被當地的小霸王一腳踹在心窩上，歸西了！棺材本是要不到了，還好師傅手頭有點積蓄，我想著死者為大吧，湊合湊合給他買了副好棺材，葬在了西山。
3
我遇見他的時候，是在西山外的那條黃土路上。他穿著寬大的道士袍，瘦瘦小小的。他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凡人，一時好奇，便拍了拍他。卻不想，他回頭便愣了。一雙眼睛呆呆地盯著我。
我輕笑著敲了敲他的腦門，他這才反應過來，卻直愣愣地說“哦，原來是個紅葉妖啊。”
這次換我愣了，他不是凡人嗎？怎麼一眼就看出我是妖來了？還看出了我的真身。忽然覺得這瘦瘦的小少年挺有趣，我驟然沉了臉，催動了全身的妖氣，冷聲問他“你怕不怕，我可是會殺人的。”
老樹說，切莫要告訴凡人我是妖。凡人的眼裏，妖都是壞人，是要吸人精氣的。一旦被發現，我就危險了。
本以為他會害怕，誰知他卻是皺了眉問“我為什麼要害怕，我是道士，道士收妖，你怕我才對。”
明明是青澀的聲音，卻硬是被他說出了一本正經的效果。我看著他繃著的臉，不知怎麼，瞬間笑出了聲。
伸手捏住他的臉，我湊近他，笑眯眯地盯著他黝黑的眸子，邪氣十足地說“小道士，要收我，那你可得先追得上我！”
小道士的臉瞬間紅了起來，那顏色都能和西山的紅葉拚上一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