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之弘晈篇(1 / 2)

“會嗎?倘若那靈牌上刻的是我的名字,額娘也會這麼傷心嗎?”

這大概是我從小到大最迫切的問題了。可惜,對麵麻木的您沒有看我,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不怕您訓斥我,我隻怕您不看我,因為,您從來不看我。

一直都很想弄清楚在我身上究竟有過怎樣的淵源,為何我總像是寄居在這深宅大院的賓客?我常常試圖能從周圍探究出一些蛛絲馬跡,直到您離開。十幾年就這麼困惑著:您是我的額娘,我親生的額娘,為什麼在您選擇妥帖安詳地離開塵世的時候,卻連一個字一句話都不肯留給我?

印象裏,孩提時代總有一個馨香的去處是我很眷戀的。可惜沒有多久,家裏變得很冷,我和二哥去了金碧輝煌的皇宮裏,一住就是三年。您回府的那天,是那個冬季最溫暖的日子,擠在您的懷裏,我又找到了安全感,您溫慈樂觀的性格隨著您的脈動感染著我,我便忘了抬頭看您的眼光落在何處。

奶娘說,我小時候是個別扭愛哭的孩子,沒有二哥隨和喜人。我猜想,這可能就是您偏疼二哥的緣故,可我還是覺得,它並不能成為您無視我的理由。從來我跟二哥走的幾乎都是同樣的路,學他所學,用他所用。您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我的暾兒最是個穩當細致的,省了額娘不少心,不管是學問上頭還是為人上頭都是極妥帖的。”其實您回過頭就可以看見,我一直跟在二哥後麵,踩著他的腳印,模仿他的樣子,學習他每一個能讓您開懷的細節,不放過每一個能讓您關注的瞬間。

憑良心講,您對我已經足夠關心,吃穿用度從不疏忽,很多時候還比二哥的要豐厚和精致。年幼時我會對這種膚淺的不同暗自竊喜,然而天長日久,人心大了便也清明了。關心與疼愛究竟相差多遠的距離?這府裏隻有我知道,就差一個眼神的深度。

“額娘喜歡會念書的阿哥。”您大概不知道,這麼簡短的一句話成了我一輩子的生存目標,也許是元壽對二哥的讚口不絕刺激了我,也許是我對自己給您的回答太羞怯了,還不滿六歲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爬上樹又跳下來!那段日子您離我真近,整夜整夜地守在我身邊,不時地用臉頰貼上我的額頭,有時朦朧中還能聽見您沉重的歎息聲。我覺得很慚愧,但仍然很幸福。後來才知道,最希望得到的便是始終得不到的,對兒子的疼與愛於天下任何一個母親來講都是不可分割的,除了您對我。

每到逢年過節,每到您打發來的小丫頭一成不變地傳達著您的套話的時候,我就會覺著這府裏真大,大得讓我的院子都落滿灰塵。額娘,如果您能親自來一次,世上便再沒有我可以計較的事情了。

然而您來了,在我接受了與惜晴的指婚以後。您問我什麼時候對她上了心,我實在答不上來。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在您的眼裏看到對她的欣賞的時候。雖然我一度震驚於您的任性和不聰明,可是您在皇上麵前的窘迫是我更不願意看到的。從我謝恩的那一刻起,我是尊重惜晴的,她很像您,一樣的周到,一樣的堅強幹練。盡管她在我這裏永遠也不可能超越畫兒,但是我願意給她一個相敬如賓的男人,為了背地裏苦惱的阿瑪,為了這一場皇恩浩蕩的婚姻。

可惜我們都忽略了我們作為人的狹隘。就拿我來說,隨著年齡的增長,越是與二哥形影不離,我們之間不平的對比就越明顯。阿瑪讚他多一些,皇父誇他多一些,甚至當年皇瑪法還在的時候,也是賞他賞的多於旁人。至於您,我們兩人的額娘,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惜手心永遠要比手背熱!我驀地發現,再麵對二哥的時候,我沒有辦法那麼坦然了,總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感覺壓在心底,哽在喉頭。我一直當這感覺是羨慕,羨慕他得到的所有,就連他病歪歪的身體都一並羨慕。這種假象持續了很久,直到晴兒的“東君夢斷”!

打了她的那隻手一直火辣辣地疼,我坐在桌前笑出了聲兒。惜晴果然像您,連這隱忍的固執和傷人於無影無形間的徹底都相似得無以複加!從五歲到十五歲,我所有的努力就在這一巴掌下變成了難堪。我再也趕不上二哥,不論是他生前還是死後,所有的恩和情都是他的!我實在想不通,上天既然如此淡薄於蒼生,那還留下我這個多餘的人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