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看著那老丈人的表情,一時感覺自己言語有失,即便再也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可他心裏的寒意卻絲毫不曾減退。這時,那一旁的老婦人卻突然哭了起來,將頭傾在那丫鬟的肩上,出聲喊道:“然兒啊……我苦命的然兒啊!……”
老婦人的這一聲哭叫,卻加重了楊清心裏的寒意,看著麵前老丈人麵色微苦、眼淚欲滴,楊清已大概能猜出到底怎麼回事。在那“幽冥界”,他楊清見過的鬼魂數不盡數,然而這頭一次在凡間見到一個女鬼,倒真讓他渾身不自在。尷尬良久,楊清還是麵帶歉意地詢問道:“範老爺……”
那範家老爺卻伸手打斷了楊清的話,說道:“裏麵請。”
楊清會意,便與那王貴和那兩個僧人,跟隨範老爺進了前廳。那丫鬟服侍好老婦人坐下後,便分別替眾人斟了一杯茶水。楊清接了過來,卻又放在了一旁的茶桌之上,隨即又問道:“範老爺,剛才那名女子到底是何人?”
那範老爺清了清嗓子,便說道:“實不相瞞,那女子正是我那早已故去的孩兒。”
對這已經猜到的結果,楊清並未顯得吃驚,他能想到鬼魂停留凡塵必然有它放不下的原因,但這個中蹊蹺他還是想從那範老爺口中得知。
“少莊主不感到驚訝?”那範老爺見楊清毫無驚慌之色,心下疑惑,便出口詢問。
“不瞞範老爺,楊……嗯……在下曾有數次見過鬼魂,是以並不為此感到害怕。”
“哦。”麵對楊清胡亂搪塞的言語,那範老爺似乎並不起疑,但還是慚愧地說道:“若少莊主怕沾染晦氣,不願在寒舍留宿,範某也能明白……”
“不不,範老爺客氣了,在下蒙老爺善德,能於此地留宿,已是感激不盡,何況在下膽大,並不懼怕鬼魂侵擾。”
範老爺聽楊清這般說,頗為感動的點了點頭,隨後又對那侍立一旁的王貴說道:“王貴,你下去安排些酒食齋飯,我與兩位師傅敘敘話。”那王貴“是”了一聲,便向眾人伸手施了一禮,走出了廳堂。
“範老爺,恕在下唐突,敢問令千金是因何事而與世長辭?”待那王貴走後,楊清還是忍不住地問出了聲。而他這句話卻又引得那一旁的老婦人唆泣起來,侍立一旁的丫鬟連忙伸手撫了撫老人家的背。楊清感覺有些難為情,但還是等待著那範老爺說話。
“嗨……”老人家歎了一口氣,又說道:“我範宜衝一生樂於行善,卻一直膝下無子,年屆不惑,才喜得一女,然而我那孩兒自幼體弱多病,終日以藥為食,大夫都說難以長壽,半年前,正是我那女兒出閣之日,卻突然重病不起,不過三日,便撒手人寰……”說著說著,那範老爺便兀自哭了起來。
聽範老爺這番敘話,楊清心裏也不免掠過一絲酸楚,自己因為好奇,又引起那範老爺的失女之痛,他不敢再繼續問下去了,也隻得安慰地說道:“範老爺節哀。”
片刻過後,那範老爺整頓心神,向那兩個師傅說道:“麻煩兩位大師不辭旅途勞頓,前來替小女作法超度。”
“阿彌陀佛,”那年長的僧人起手行禮說道:“施主一生樂善好施,定能得佛祖垂憐,貧僧願盡微薄之力,使令嬡早日往登極樂,入土為安。”
“若能讓我那苦命的孩兒早登極樂,我範某願散盡家財。”那範老爺聲音中多有淒苦,楊清也受之所染,心中也頓起悲憫。
接下來的敘話,範老爺也時不時與楊清論起家常,楊清苦於對那陳家了解不多,隻言片語,也隻能含糊其辭,直到眾人聽那年老的僧人誦論佛理,他才鬆了口氣,雖不大愛聽身邊僧人的“催眠經”,但也比剛才那如坐針氈的窘迫狀要好的多。
等了良久,楊清雖然有些不耐煩,但也按住性子,以免顯得自己有些失禮。這時,那王貴於廳外走了進來,楊清這才心中釋然,終於能緩解腹中饑餓了。
“老爺,”那王貴對著那範老爺行一禮,便說道:“準備妥當了。”
範老爺聞言點了點頭,便站起身來,伸手邀請楊清與那兩個僧人,說道:“大師,少莊主,這邊請。”
楊清並沒有寬衣地躺在廂房內的床上,頗為滿足地撫了撫肚子。頭一次與僧人同桌進食,他感覺真有些尷尬,手邊有酒不能飲,桌上有肉躡手拿,到最後吃得最多的還是那白米青菜,不過又想了想,今次能填飽肚子,又有了柔軟的床,實在不該奢求太多。
漆黑的廂房內,楊清睜著眼一時難以入眠,在這範府莊院內可是有一隻女鬼,天知道這女鬼會不會招惹自己?隨便想想,都有些心裏發寒。然而,楊清最終還是抵不過那陣陣的疲乏,漸漸地睡去……
隱約中,楊清似在夢裏聽到有人哭泣,這是誰在哭?當他漸漸從沉睡中迷糊地醒來時,哭聲卻並未消失,反而越發清晰?仿佛就在這房內的某個角落!楊清頓時駭得背脊發涼,他頗顯膽怯地起身坐到了床沿,循著哭聲望去,卻發現了那窗台角落,一個蜷縮的黑影……
楊清倒吸了一口涼氣,但隨即回想起那些個“幽冥界”的鬼魂,心裏倒也起了膽色。他整頓心神,起身向那角落的黑影走去,問道:“小姐何以在此哭泣?”
“公子難道不怕庭然是隻鬼?”那女子說完後,便又輕聲唆泣。
“實不相瞞,在下曾遇鬼魂無數,是以見到小姐並不感到害怕,若在下沒猜錯,小姐應是這範老爺的千金。”
那女子聽到楊清這般說,便站起身來,轉身麵向著楊清。楊清雖說不懼怕鬼魂,可見到那張在這漆黑的房內都顯得有些突兀的蒼白的麵皮,心中還是泛起一絲涼意。
那女子對著楊清屈身行了一禮,說道:“小女子範庭然,見過公子。”
楊清也是回了一禮,說道:“敢問小姐既然已經亡去,何以仍舊停留在世?是否有心願未了?”
楊清這番問話又引得那範庭然出聲哭泣,他不知該如何安慰,便又說道:“在下能為小姐做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