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錦從馮府門口路過,夕陽透過馮府的門頭,將門頭的影子在大門外的主幹道上斜斜的拉出很長很長。斑駁的陽光懶懶的灑在地上,念錦抬起頭順著陽光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座黑漆廣亮大門,門頭上綠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耀眼華麗的翠綠光澤,門廡墀頭的盤頭疊澀挑出繁複華麗的曲線,盤頭上的戧脊上的花鳥魚蟲被雕琢地栩栩如生,門枕石上鐫刻著張牙舞爪的臥獅獸麵,門簪上也是精雕細琢了四季花卉。門頭的黑漆匾額上是金光閃閃的兩個鎏金大字——“馮府”,在柔和慵懶的夕陽中閃爍著威嚴的光澤。
這不是念錦第一次從馮府門口路過了,但卻是第一次這麼認真仔細的打量這座府邸。念錦站在馮府門頭的影子邊沿,左邊是明晃晃的陽光,右邊是馮府的門頭在夕陽中投射下的陰影。她站在這個位置小心翼翼,如同在進行一場很莊嚴的儀式,向左是觸手可及的光明,向右是籠罩著威嚴的馮府陰影。
念錦心下明白,即使左邊的光明觸手可及,她也必須選擇右邊的陰影,因為她身上背負著深重的使命。
她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在父親的帶領下經過馮府門口時,父親義正詞嚴的告訴她“就是這個地方,以後你一定要想辦法進馮府。。。”幼小的念錦,抬頭在父親臉上看到的是無盡的傷痛。父親平時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是念錦第一次從父親臉上讀出表情。為何一定要進馮府,父親卻始終沒有跟她提及。直至上個月,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父親身體大不如前,卻依舊隻是把她叫到病榻前,氣息微弱的跟念錦講:“念錦。。。爹爹大概是。。。不行了”
“爹爹。。。”念錦正欲寬慰父親幾句,父親朝他擺擺手製止了。
“聽爹講完。。。”剛才擺手的動作,就引起了父親劇烈的咳嗽,念錦忙上前幫父親順氣。
“咱們雖是窮苦人家。。。但是這些年爹爹。。。也想辦法教導過你詩書文字。。。”爹爹頓了頓,似是思索下麵的話該怎麼說。見爹爹講話已經如此艱辛,念錦趕緊頷首,她心裏再明了不過。爹爹寫得一手好字,平日裏就靠在集市上幫人代謝書信帖子謀得父女二人的生活所需。但是即便生活如此困頓,父親在教養念錦這件事情上毫不含糊:首先花費不少心思教她念書識字,平時少不得買些供她用的書籍筆墨,甚至還特意花錢請同住一條巷子的周大嫂子教她大家禮儀女紅。就連周大嫂子自己也說,中等人家對閨中小姐的教養也不過如此。
思索片刻,父親似是下定決心般語氣凝重的說“周大嫂子已經答應帶你進馮府。。。”
雖然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但是突然聽到,念錦還是吃驚不小。
念錦自小和父親相依為命從沒有見過母親,也沒聽父親提起過,她一直不知道父親為什麼一定要她進馮府,曾經也向父親問出過這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問,但是得到的答複均是,“進了馮府你自然會知曉”。
念錦心中了然,即便此時多問,父親定然依舊不會告知。那麼一切就等她進了馮府自己去探究吧。
晚上念錦靜靜蜷在被中,她明日就要跟隨周大嫂子進馮府了。雖然知道自己去了馮府隻是做個最末等的丫頭,但是想到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怎麼樣的命運,父親為什麼費盡千幸萬苦一定要自己進馮府的用意等千頭萬緒的問題,她的意識就一層層清醒。
而在她的輾轉反側之中,天邊也漸漸泛起了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