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瞧了瞧大動肝火的黃子澄,又瞧了瞧滿臉無辜狀的蕭凡,神色怪異的扭曲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噴笑出來。
黃子澄見朱允炆發笑,老臉愈發掛不住,梗著脖子跳腳大吼道:“豎子安敢欺吾!老夫跟你拚了!”
“啊!黃先生息怒,殿下,快幫我攔著他呀……我說的是智障人士脾氣不好,黃先生發什麼火呀……”
費了好一番口舌,朱允炆終於攔住了處於暴走狀態的黃子澄。
解釋一番後,蕭凡一副恍然惶恐的模樣驚呼道:“啊!原來這篇文章是黃先生寫的!恕罪恕罪!學生委實不知呀,學生收回剛才的評價,這篇文章實在是字字珠璣,妙手天成,發人深省,天下無雙……”
“你少虛情假意!今日你必須給老夫說個明白,老夫的削藩十策怎麼就智障了?不說清楚老夫必不與你幹休!”黃子澄仍氣得渾身直發抖。
“這……不太妥吧?學生批評老師,那可是欺師滅祖,會被浸豬籠的……”蕭凡一臉為難。
“放屁!浸豬籠的是通奸的狗男女,跟批評老師有什麼關係?不學無術!”
“既然黃先生堅持要學生評價,那學生就不客氣了……”蕭凡神色恢複了正經。
“你說!看你那張破嘴能說出花兒來!”
蕭凡扭過頭對朱允炆正色道:“殿下,若按黃先生的削藩十策行事的話,臣可以保證,四年之內必亡國!”
黃子澄白眉一豎,氣得挽起袖子又待上前揍他。
朱允炆攔住黃子澄,神色嚴肅道:“蕭侍讀,此事重大,說說你的看法。”
“殿下,黃先生的削藩十策,立意是不錯的,可惜方法有問題。以德收其心,以禮束其行,這是沒錯的,但他又說什麼調朝廷大軍駐紮藩王封地外圍,監視藩王舉動,又說先易後難,先削小藩,再削大藩,此實乃大謬之論!”
蕭凡不待黃子澄發火,扭頭問他道:“黃先生,學生問你一句,你上麵這些舉動若真實施出來了,你難道不怕打草驚蛇,致使藩王們心有不安而猜忌朝廷嗎?”
黃子澄怒聲道:“朝廷是正統,藩王再強,名義上也是皇帝的臣子,他們怎敢猜忌朝廷?至於打草驚蛇,屆時請陛下以懷柔之策安撫幾個藩王,做做樣子便是了,他們怎麼會被驚動?”
蕭凡冷冷道:“你連朝廷大軍都調動了,又要先削小藩,這些舉動做出來,藩王們難道還會看不出朝廷削藩的用意嗎?以為裝個樣子安撫一下藩王,別人就會相信你不會削藩?你當藩王們都是傻子嗎?”
黃子澄一窒,接著大聲道:“看出來又怎樣?哪朝哪代削藩能夠悄無聲息?朝廷的用意遲早會被藩王知道,老夫就不信哪個藩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先造反!”
蕭凡很無奈的看著黃子澄,眼神像看著一個蠻不講理的孩子,歎了口氣道:“那麼黃先生的這篇文章不妨改個名字,叫“攻打藩王十策”,這樣比較貼切一點,名字一改,你這篇文章就很合題了,一點兒毛病都找不出……”
黃子澄再次進入暴走狀態。
朱允炆噗嗤一笑,輕輕推了蕭凡一下,道:“蕭侍讀這張嘴太損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蕭凡看著憤怒欲狂的黃子澄,心中冷笑,好好說話?我好好說話他也得聽啊,這種腐儒太以自我為中心,他自己說的話就是對的,容不得人反對,誰提出不同的意見就被他認為是異端邪說,這樣的人有什麼辦法跟他講道理?
三人在東宮的偏殿內正鬧哄哄的不得收場,這時隻見一名宦官快步走來,朝朱允炆躬身道:“太孫殿下,陛下有旨,宣太孫殿下和黃大人,還有蕭大人入宮覲見。”
三人聞言盡皆一驚,他們在東宮商量事情,皇上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蕭凡最先淡定下來,朱元璋是什麼人?曆史上最有名的特務組織就是在他手裏創建的,這天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什麼能瞞得過他?
當下三人不敢耽擱,立馬出了東宮,往皇宮武英殿趕去。
進了承天門,過了金水橋,三人在皇宮前下了馬車,然後步行入內。
進了武英殿,蕭凡發現殿內還有幾位大臣站著,有禮部尚書鄭沂,戶部尚書鬱新,刑部尚書楊靖,右都禦史暴昭,禦史黃觀,甚至還有翰林學士解縉。
蕭凡等三人先向朱元璋行了禮,朱元璋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直盯著正滔滔不絕說話的黃觀。
“……臣嚐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孟子·告子篇》曰:“好善優於天下,而況魯國乎?夫苟好善,則四海之內,皆將輕千裏而來告之以善……””
蕭凡聽得雲山霧罩,扭頭悄聲問朱允炆道:“這家夥在說什麼呢?又是夫又是狗的……”
朱允炆吐了吐舌頭,道:“我竟然忘了,今日是經筵之日,朝中的翰林學士,飽學鴻儒等等都要來講筵的。”
蕭凡恍然點頭,經筵,始於漢唐,說穿了其實就是有學問的大臣們為帝王講經論史,以史為鏡,以人為鏡,請皇帝品鑒古今,並檢討和總結做皇帝的得失。
蕭凡又問道:“他們說話幹嘛開頭一句總說“臣嚐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這是發言之前必須要說的口頭禪嗎?”
朱允炆笑道:“舉凡有臣子麵諫天子,一般開頭都要這麼說的,以表示天子治國以仁孝,是經奉儒家大義之正統天下。”
蕭凡又恍然,明白了,這就跟和尚開口前先說“阿彌陀佛”的意思是一樣的,純口號,沒有任何意義……
別人怎麼看待經筵蕭凡不知道,他隻覺得這是一種很無聊的行為,開大會扯閑篇,盡說些廢話浪費口水,除了滿足參與者說話的欲望,其他的用處基本沒有。曆朝曆代的經筵辦得太多,結果怎樣?該亡國的照樣亡國,兩不耽誤。
不過蕭凡現在屬於低品階的官員,朱元璋讓他參加經筵本就是給他製造往上爬的機會,不管怎麼說還是忍著吧。
於是蕭凡隻好耐著性子聽黃觀一個人在那裏長篇大論的說著孟子如何如何,孔子又如何如何……
扭頭看了看朱元璋和其他的大臣們,卻見他們一臉陶醉認同之色,跟隨著黃觀激昂頓挫的“之乎者也”語調而不停的搖頭晃腦,連剛剛一起進來的朱允炆和黃子澄也很快投入了進去,一副芳香撲鼻的模樣,看起來特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