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紛紛猜測他是怎麼說服曹縣丞的,蕭凡當然不能明說,有些話稍微說深一點,就必然會涉及到燕王奪嫡上麵,這個話題太敏感太要命了,稍稍觸及都不行。朱元璋現在還活著,燕王朱棣不敢露出絲毫反相,至於他為什麼要將曹毅這個軍中百戶轉行成文官,又鑲在離京師應天府數十裏之近的江浦縣當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丞……
好吧,蕭凡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是區區一介草根小民,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絕對不能說,會要命的。
穿越時日久了,蕭凡漸漸發現,原來穿越者的優勢並不太明顯,哪怕有點未卜先知的本事,身為草根小民,他也沒資格去玩這個屬於大人物之間的遊戲。
還是做個觀眾吧,蕭凡美美的打算著,也許有點不思上進,可這種態度是最安全的。
蕭凡願意做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至少目前這個階段,他還沒產生什麼很過分的想法。
朱元璋,燕王,朝廷,這些對他來說,還是很遙遠很陌生的名詞,他隻是個凡人,在人世間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天際雲卷雲舒。
蕭凡可以假裝不知道朱棣將曹毅安插在江浦縣的用意,但陳四六卻不能假裝不知道蕭凡救了陳家,身為家主,而且是個以賺取銀子為目的的商賈之家的家主,別人欠了陳四六的債,陳四六會愁得睡不著覺,同樣的,陳四六若欠了別人天大的恩情,他照樣也會愁得睡不著覺。
商人信奉的是“無利不起早”,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可若別人將天大的回報預先付給了陳四六,陳四六未免更加心驚膽跳。這要自己付出多高的風險才能對得起這樣的高回報?
陳家的危機解除三天了,陳四六也失眠三天了,早起照鏡子,陳四六頹喪的發現,自己居然瘦了,以前富態得像個肉球般的豐滿身材,竟然無聲無息的癟了下去。
這簡直是個悲劇。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陳四六一直認為這話太誇張了,泉都湧給蕭凡了,自己還剩什麼?那還不如被曹縣丞滅家得了。
可不給又不行,身為精明的商人,雖然不知蕭凡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了曹縣丞放過陳家,但陳四六隱隱覺得,那位新來的縣丞大人也許對蕭凡的印象不錯,印象差的話蕭凡肯定說服不了他。蕭凡救了陳家,若自己對他一點表示都沒有,傳到曹縣丞耳中,陳家有好果子吃嗎?
於是,問題又繞回來了。該給蕭凡一個什麼樣的回報呢?這個度可不好拿捏呀。
把女兒嫁給他?考慮考慮。
家產分他一份?這個……如果他不提,自己就假裝不知道。年輕人還是上進一點的好,不能坐享其成。
月例銀子多給他一點?這倒是可以。
陳四六望著鏡華夏出雲見憔悴的自己,終於咬了咬牙。
“來人,叫蕭……賢婿來前堂見我。”
當蕭凡一臉淡然的走進前堂時,陳四六早已恢複了以往笑眯眯的憨厚模樣,肥肥的身子被太師椅的紅木扶手擠壓得變了形,一圈又一圈,就像廣告裏的固特異輪胎似的。
陳四六正眯著眼睛欣賞一幅字畫,不時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仿佛深陷字畫的意境中不能自拔。
蕭凡皺了皺眉,他很討厭陳四六這副模樣。
因為他碰巧知道,陳四六其實是個文盲,除了帳本上的數字外,其他的字一概不識。
文盲擺出這副附庸風雅的模樣就有點惡心了。
陳四六猛然睜開眼,好象剛看到蕭凡進來,於是笑吟吟的招手道:“賢……婿快來看,嗬嗬,我剛從墨林軒買來一副先祖的真跡,這是陳家的傳家寶啊,身為陳氏後人,怎能讓它流落外人之手?祖宗保佑,終於讓我買到了……奶奶的!花了我一百兩銀子,一點折扣都沒打,墨林軒的老周真是個黑心的王八蛋……”
最後一句話充分暴露了陳四六的商人本質。
不過陳四六這種守孝的精神卻是為人子者的典範。
蕭凡聞言不由肅然起敬:“不知嶽父大人的先祖是哪位高賢?”
陳四六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然後故作驚訝道:“我陳家的先祖你都不知道?賢婿啊,我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為人子者不可數典忘宗,記住了,陳家的先祖乃初唐時的陳子昂,人稱拾遺先生,嗬嗬,賢婿啊,我陳家也算是名家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