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一句都是實話,沈念一反而心中鬆動開來,朝廷對於江湖人的恩怨仇殺,本來就另做成一本帳,這本賬安置在那裏,想到的時候,拿起來翻一翻,想不到的時候,束之高閣,皇上也不會多問一句。
華封當年特意拿出火婆婆的舊事來辦案,怕也是想撿拾個順手的人情,不過這些話,沈念一不想說太多,小如意怎麼算都是華封的骨血,他不想以後這倆人見著孩子,心有芥蒂。
火婆婆明知道,將事情攤開來在他麵前,會招來麻煩,還是義不容辭的去做了,江湖人的戾氣固然還在,江湖人的義氣也沒有丟下,僅憑著這一樁,沈念一想要放行,也已經夠格。
“你替她們母女將細軟收拾好,累贅的一件不必帶,除了用以傍身的,還有小孩子急用的,最好都留下,安排的車子不會很大,坐四個人已經滿當。”沈念一囑咐道。
“好,這些我都會安排妥當,不知沈少卿定下的是什麼日子?”
“此事不宜久拖,明日正午之前,我會與馬車一並過來,不見著我,無論說什麼,你都不能讓春娘母女離開你的視線。”沈念一想到這處宅院底下掩埋著得秘密,知道越早解決才越能夠將許多舊案水落石出。
“沈少卿的話,我都明白了。”火婆婆嘴角一彎道,“是否過了明日,就能夠一直過安穩日子了?”
沈念一點點頭,料準她後麵還有話要說:“小如意在這個宅院中出生,自小就睡不安穩,半夜時常發夢,也曾偷偷請過好大夫來瞧病,卻查不出身體有任何不妥之處,去年的時候,我上街替她買撥浪鼓,瞧著個測字先生坐在拐角處。”
她十六歲就入了江湖,最相信的是自己一雙手,本事高強的人,從來不用聲音大小來分出勝負,所以從來不信這些雲裏霧裏的算命測字,那天也不知是被什麼觸動,居然走過去,坐下來,將小如意的生辰八字交了過去。
“沈少卿猜一猜,那天,我算到了什麼?”火婆婆歎了口氣道,“說這個孩子生在血光之災中,所以每晚啼哭不是身體不適,而是孩子眼睛太過幹淨,瞧見了不該瞧的,沈少卿看看,這個宅院,地廣水清,有花有草,我站在花園裏頭整整一個時辰,才明白了測字先生的話。”
不是遲鈍,而是火婆婆一直以來將黑白看得太分明,以為她是黑,華封是白,沒想到,白色底下太多擦不幹抹不清的,叫人心驚膽戰。
“我已經年邁老朽,幾十年光景不過稍縱即逝,卻不想這個我看著出生,看著學走路,學說話的孩子,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火婆婆目不轉睛的望著沈念一,“沈少卿,以後若是有機會,你同我說說,你在那樣的汙穢之地,如果做到一身白衣,花葉不沾身的。”
這一句話,明著是讚,暗著卻讓沈念一嘴巴發苦:“你說的不錯,年紀大了,眼力不行,我哪裏敢穿白色,隻得用其他顏色糊弄糊弄就好。”
火婆婆見他自打進門,一直素著臉,沒想到即將要離開時,說出這樣一句俏皮的話,而且分外有道理,這個老江湖嗤笑一聲,走到門邊,將房門一拉開,衝著外頭不知什麼人道:“同你說了,他是值得托付的好人,你非不相信,要偷偷摸摸站在那裏,平白無故的招人家笑話。”
門外站的那個老漢,正是沉默內斂的冷老頭,他被老伴揭破,摸著鼻子笑道:“我不是擔心你,是怕你這隻母老虎得罪了沈大人。”
火婆婆聽得這話,揚手要打:“誰,你說誰是母老虎。”
沈念一聽到好人兩字,心念一動,他沒想到會被昔日的雌雄大盜誇讚是好人,大致他臨時起意,決定放兩人生路也是原因之一,否則他上來就辣手辣腳,抓人入獄,誰還會說他是好人,可見做好人也是要有代價的。
“想好去往哪裏居住?”沈念一知道,華封一死,這裏都靠這兩人當家做主了。
火婆婆想一想道:“三十年前,我們途徑過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也是唯一一次起了想要收手的念頭,雖然沒有實踐,後來但凡做的是好夢,必然是回到那處,在好風景中,戀戀不舍,不忍離去,所以同春娘商量過,就往那好去處,了了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