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清心散(2 / 2)

三個人俱是笑意融融,鄭容和知道孫世寧已經將這些都放下來,她想要的不過是盡量恢複雙手的行動能力,不說穿針引錢,至少不用假借旁人就能穿衣吃飯。

鄭容和真正是個好大夫,非但療傷,還管安心,孫世寧讓冬青取出些零錢,去門口買了好些脆梨回來,分給醫館中的人,見者有份,那個婦人得了雙份,連聲道謝。

等她換了藥出來,鄭容和親自送到門口,就聽到身後那些病人竊竊私語,聲音又恰好能讓兩人聽見,說的都是瞧那個姑娘長得眉目娟秀,同大夫何其般配,看樣子兩人親和,怕是好事將近了,大家都能留下來吃喜糖了,不,不,應該湊份子送禮,諸如此類。

孫世寧倒是不會扭捏,反而是鄭容和漲紅了臉,回身揮著衣袖趕人:“不要渾說,這位姑娘已經許了人家的。”身後的那些人,頓時失望連連,做鳥獸散,還有個孩子眼巴巴盯著她手裏最後那個梨,不肯走,她走回去將梨子給了他。

“這些人都是常來的,老三老四就愛亂琢磨。”鄭容和解釋的結結巴巴。

“我想沈大哥並不會介意這些善意的玩笑,唐姑娘更加不會,我不會搬弄口舌是非的,鄭大夫盡管放心。”孫世寧何嚐不知他的心思,見他白皙的臉孔發紅,掩著口邊笑邊離開了。

寅迄見著孫世寧臉上的淡淡笑容,心裏頭先前的那陣子急躁火燎,慢慢平複下來,見著這樣的笑臉,真比任何的清心散更加管用。

他記得有一次父皇急怒攻心,抓過奏折對著他的臉砸過來,砸中了不算,還高聲嗬斥道,你身為皇子,做出如此偏頗乖張之事,真該讓禦醫給你每天服食清心散,才不至於這般喪心病狂。

清心散,這個藥名起得真好聽,實則不過是給那些得了失心瘋的病人吃了以後,昏昏沉沉的猛藥,比如他的生母,一個身份不高明的嬪,生下他以後,鬱鬱寡歡,再後來就瘋了,於是直到臨死,都每天每天,三頓不少的吃著清心散,吃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臨死前,生母恢複了清明的神智,拉著他的手,眼淚一串一串掉落,口中喃喃喚著他的小名:“寶兒,寶兒,以後隻剩下你一個人了,我不舍得,我真的不舍得。”

他沒有哭,他也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卻知道生母的病體是藥石無效,再不能挽回了,那一刻,不過是回光返照,讓她娟麗的臉龐發散發出一層柔和的光暈,恢複到她最美的年華,他有些明白,沒有娘家勢力,又不會踩在旁人頭頂往上爬的生母,是用什麼吸引到了君王的目光,那種特別寧和的溫柔,還有小小嘴唇邊的笑容。

寅迄又盯著孫世寧看了片刻:“你笑起來像我的生母。”

孫世寧知道他母親不在人世,倒不是會得忌諱的個性:“你很是思念她吧?”

“今天是她的忌日。”寅迄說了出來,他半分半刻都不想待在宮裏,更不想見到自己的父親,在他的心裏深處,父親就是個劊子手,既然贏得了母親的人與心,為什麼不肯好好珍惜,要讓她吃得那麼多的苦,要讓她臨死都不瞑目,隻因為沒有見到君王的最後一麵。

等到皇上出現的時候,她的屍體已經被放置在規定的棺木中,用白絹蓋住了臉孔,她沒有見著他最後一麵,他也同樣如此,旁邊的莫公公低聲提點,說是病死的女人陰氣大,不幹淨,皇上切莫靠的太近,以免有傷龍體。

寅迄跪在靈堂前,幾乎是想都沒想,抓過燒灼著的一大捧香燭對著莫公公扔了過去,將他連頭發帶眉毛都燒掉了一大塊。

他在生母的靈堂上揚天大笑,被父皇著令叉了出去,關在黑屋中,直到生母落葬的那一天。

寅迄在想,他的性格是不是從那一刻起,向著另個方向赤腳狂奔,再也走不了回頭路,而父皇一次又一次的訓斥辱罵,也不能拉回他的扭曲,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回去了。

“你心裏頭難過的厲害,可以哭出來的。”孫世寧輕聲說道,“我母親也走得早,每到母親的忌日,我都會放開來痛痛快快的哭一次,眼淚嘩嘩流出來以後,心裏就不能壓抑的好似透不過氣來,然後,再繼續堅持著過完下一年的日子。”

“這個法子靈嗎?”寅迄居然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