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盈從大姐這裏出去,想著母親不在家,她也寬鬆些,念著富華茶樓的點心,帶著個小丫環出去逛一圈,這個茶樓,她來過許多次,熟人熟地,老板見著是孫家的姑娘,連忙騰了二樓的雅間,喊上一桌的茶點,慢慢吃起來。
說是雅間,其實也能聽到隔壁的說話聲,平日裏,不過是來閑聊的人,世盈聽得不仔細,有時候那句趣話落耳,她跟著笑笑,今天卻很是不同,隔壁始終有個男人在低聲說話,嗡嗡的挺不真切,她沒有要偷聽的意思,手指正撚起一塊紅豆糕,另一個男子說話了,紅豆糕從她手指縫掉下去,落在地上,連身旁的小丫環喊她,都沒有聽見。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實在太過熟悉,而且他說話有個習慣,最後一個字吐得特別清晰,還會帶個鉤子勾著不放一樣,大概是以前學戲的時候留下來的,世盈迫不及待的衝到雅間門口,因為他正好說完那句,那好,我先走一步,她生怕來不及就錯過了。
門一推開,正好隔壁也推了門出來,兩個人照麵,對方不是婁凡白又能是是誰,隻是他穿戴金貴,麵如冠玉,活脫脫像是換了個人,若非他們曾經那樣親昵,世盈幾乎要認不出來,這人明明被發配到很遠的地方,連隻字片語的消息都打探不出來,如何才隔了短短的時日,溜溜打個轉,就回來天都再世為人了。
對方的視線在世盈身上一觸即放,就像她是那跑堂倒水的小二,根本不值得浪費時間,婁凡白同她擦身而過,箭步下樓,世盈還呆呆站在原地,隔壁又走出來個人,手裏拿著根竹竿,點著地下樓,卻是個瞎子。
世盈足足站了半柱香的功夫,不知是誰將窗戶打開,風迎麵撲過來,她覺得臉上涼涼的,用手一摸,才知道是不知不覺流了一臉的眼淚,旁邊的小丫環可是嚇壞了,以為她是吃壞了肚子,趕緊哄著她往家裏回,她思來想去,能找得上說話的隻有大姐。
於是,她跌跌撞撞的衝回來,所幸薛氏才走,否則要是撞上了,場麵就更加難看,世盈又撲過來,緊抓著孫世寧的右手:“大姐,我真的沒看錯,真的,他就是小婁。”
“要是小婁回來,你該歡喜才對,為什麼要說白天見鬼這樣的呆話。”她喚冬青打了洗臉水來,“擦把臉,在外頭都哭成什麼樣子,回頭要是有人到二娘麵前就順上一嘴,你該怎麼回答?”
世盈聽話洗臉洗手,覺得自己方才真有些呆性,這會兒稍微緩過點神,低聲喃喃道:“他明明見著我,為什麼要佯裝不認識,我當時若是喊了他的名字,他是不是會停下來。”
孫世寧的注意力卻完全在另一處:“你說,與小婁同在雅間的人是個瞎子?”
“拿著竹竿走路,不過走得倒快,我在二樓看著他下去,等我追著下樓,小婁不見也就罷了,連瞎子都走得不見了人影,按理來說,那些瞎子走路小心翼翼,比誰都要慢的。”世盈沾了點香脂,往臉上抹開,“大姐,你說小婁為什麼不認我?”
“興許是還在生你的氣,興許是當時不方便認你。”孫世寧對瞎子兩字格外敏感,問世盈那瞎子長什麼樣子,可還記得?
世盈皺皺眉道:“瞎子不都長一個樣,眼睛不好,五官都快擠到一處了。”像是被提醒到了,她搖了搖頭道,“不對,這個瞎子不是那種麵容模糊愁苦的,看著像是三十來歲的年紀,五官很稀疏平常,就是個普通人,他要不是拿著竹竿,都看不出是瞎的。”
“要是你再見著還能認出來嗎?”
“大姐,我是來同你說見著小婁的事情,你怎麼老是問那個瞎子,瞎子是個生臉兒,以前沒見過,不認識,就算再見到,我也未必能夠認得出來。”世盈一著急,說話口氣就衝。
“婁凡白同那個瞎子在雅間說話,必然是相識的,他不認你當然有他的原因,要是他要躲著你,那也不難,可是你想過沒有,一個瞎子要躲起來就難得多,你也說了,當時見著是個手拿竹竿的瞎子,才會多看上幾眼,否則的話,你根本不會記得另一個人是誰,你想找出婁凡白,還不如先去找找這個瞎子,沒準就有了譜。”孫世寧分析地句句在理,世盈聽著都沒法子反駁,隻覺得大姐如今好生厲害,難怪母親明明已經操縱住家中的大權,卻沒有如同原先計劃的那樣,將這個父親前妻所生的拖油瓶給轟出孫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