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第七章

仇烈抱著受傷的芙蓉回到仇家堡,仇家一片混亂。先前就有仆人聽說京城裏的人要處決芙蓉,正在驚慌的時候,仇烈救回了昏迷不醒的芙蓉。雖說是撿回一條命,但是整個人已經遍體鱗傷,兩人的衣衫上都沾滿了血,看來好不嚇人。

他吼叫著,要仇家堡裏的大夫前來,因為焦急而失去理智,雙眼裏充滿憤怒的血絲。這個戰功彪炳、在沙場上殺敵無數的將軍已經失去理智,看見芙蓉的血沾惹四處時,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怎麼也不肯放開懷中虛弱的女子,要聽著她微弱的氣息,才確定她還存活著。

大夫簡單的替芙蓉止血,仔細檢查她身上的傷。額上的傷雖然流了不少血,但還不足以致命,倒是會留下微小的疤痕;而她身上的擦傷雖然多,卻都隻是皮肉傷。大夫開了藥方,吩咐丫鬟要好好替芙蓉調養身子。

她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來,這三天裏仇家堡上下亂成一團。

仇烈失常的反應,讓眾人終於看清楚他有多麼重視芙蓉。三天以來他衣不解帶的守在床畔,靜默的看著她,專注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麵容上,不願意錯過她任何反應。

當她悠然醒來時,映入眼中的,就是他疲憊卻專注的麵容。她輕輕蹙起眉頭,有半晌還不太能確定是不是仍在夢中,額上的傷口有著隱約的抽痛,她疼得輕聲呻吟。 “仇烈?”她困惑的伸出手,衝動的撫去他濃眉之間憂慮的結。 從她第一次見到他起,所看到的都是他傲慢與冷然的模樣,從不曾見他那麼狼狽。深刻的五官上有幾道淺傷的紅痕,剛毅的下巴有數天未曾剃除的胡碴,看來不像是受命封爵的將軍,倒有幾分像是凶狠的江洋大盜。 “還疼嗎?”他任憑她的手輕柔的撫著他的臉龐,沒有移動一分一毫,隻是專注的看著她,深怕在某個鬆懈的時候,她就會悄然離去。這三天來。

他經曆了最深刻的恐懼。

這一生不曾擁有過如此美好的事物,他無法理解自己竟會如此的在乎這個小女人。除了心中對她的責任外,還有一種更難割舍的情緒。那些文人口裏說的憐香惜玉,他根本不懂,所以每一個動作都是輕柔的,深怕會傷害到她。在她麵前,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粗魯。

芙蓉輕輕的搖頭,剎那間那些可怕的記憶湧上心頭,她輕喘一聲,雙手緊握著他的衣襟,尋求著保護。她緊張的環顧四周,等確定如今正安然的躺在雁歸樓裏時,緊繃的情緒才逐漸鬆懈。 “我真的以為我會死在那些人手裏。”她有些顫抖的想起那些瘋狂的麵孔,回憶得太過真實,耳畔似乎還能聽見他們嘶聲的喊叫,訴說著她的罪名,喧鬧的要將她就地正法。

她用雙手環抱身子,就算被包裹在溫暖的錦被裏,回想起那些景況時,她還是覺得寒冷。似乎還能聽見那些冷笑,在她的四周糾纏著、等待著,隨即準備將她拖拉進那個冰冷的世界裏。 “已經沒事了,這是在仇家堡內,他們沒有辦法傷害你的。”他轉身從案桌上端起一盅溫熱的藥湯,持著銀匙要她喝下藥湯。當她溫馴而信任的低頭啜飲藥湯時,他的心驀然感受到某種溫柔的情緒。

藥湯的苦味讓她皺起臉兒,喝了幾日後就推開他的手。“好苦,我喝不下了。”身體還有些虛弱,但是她猜想沒什麼大礙,不願意再喝那些苦得嚇人的藥湯。

視線在臥房襄移動著,認出這是她躲藏了整個冬季的房間。但是由於仇烈的態度改變,丫鬟們絲毫不敢怠慢,幾天的光景就將雁歸樓收拾得煥然一新,一掃先前蕭瑟的景況,屋子裏擺放了各類珍寶,光潔的綢緞鋪在家具上,火爐裏還燒著通紅的炭,整座院落顯得暖融融的。

她突然想起那幅未完成的披風彩麵,有些緊張的環顧四周,發現伶俐的丫鬟早將繡架藏起來,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是她一個微小的秘密,在還沒完成之前,她不想讓他知道。 “你的身子還虛弱,大夫說必須好好調養,將這些藥喝了,等會兒我要丫鬟們端雞湯進來。”他堅持著,不讓她閃躲。而她卻躲進暖和的錦被裏,隻露出一雙翦水雙瞳,偷瞧著他。 “不喝。”她小聲的說,對那盅苦藥蹙起彎彎的柳眉。 仇烈幾乎失笑,芙蓉此刻的舉止簡直像是個孩子,他有時候真的會忘記她曾經為人妻,還是一個孩子的娘親。在某些時候裏,當她衝動而有些調皮的天性突破那層被禮教束縛的溫馴表象,他才會發現她原本的倔強脾氣。

在先前那段婚姻的歲月裏,那些人隻是束縛著她,扼殺她真實的靈魂。 “你這等模樣要是給殞星看見了,可是會連半點母親的威嚴都不剩的。”

他簡明扼要的說道,拿出殞星威脅她。

果不其然,芙蓉緩慢的放下錦被,不情願的再度喝起藥湯。身為母親的尊嚴,讓地無法繼續任性。“殞星人呢?”她想起兒子,心中有些憂慮。

她承受了那些紛擾流言,縱然是無辜的,卻不被諒解,所以隻能忍受百口莫辯的痛楚。

但是隕星還那麼小,她見不得那些傷害降臨在殞星身上。

心裹哀傷的知道,那些紛擾的流言是注定要糾纏他們一輩子了。她見識過京城裏那些人有多麼殘酷,在談論的時候興致高昂,不會想到說出口的是最惡毒的話。雖然殞星還那麼小,流言還是不會放過他。 “他在夫子那裏跟著其它孩子一起讀書,前兩天還守在你床邊不肯離去,我硬要他離開。”他的臉色有些僵硬,視線回避芙蓉。

她看在眼裏,有幾分明白。殞星天性倔強,決定的事就難以更改,尤其當事情牽扯到她身上時,殞星的倔強簡直令人頭疼。仇烈不知用什麼方法讓孩子離開她的床畔,不過看他僵硬的表情,想必當時的“勸說”不會輕鬆到哪裏去。 “你們吵架了?”她小心翼翼的問,這是最保守的說法。不敢想象仇列與殞星起爭執時,會是怎麼激烈的場麵。仇烈的霸道堅持,以及殞星的固執倔強,難以分出究竟是誰占優勢。 “我沒有傷害他。”他保證的說道,筆直的看進她的眼裏,給予她最慎重的承諾。

她柔柔一笑,纖細的手覆蓋在他黝黑的掌上。“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一如你不會傷害我。”心有些被撼動了,她的笑容微微顫抖著。

早先就知道,她的接近是一項最嚴酷的要求。哪個男人可以接納一個寡婦,甚至還接納她的孩子?她曾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即使犧牲幸褔的可能,也要守護隕星,不因為再嫁而舍棄孩子。

但是在京城裏,從他手中接過那袋替殞星挑選的書籍時,她隱隱的感受到他無言的接納。這對她來說,才是最不可思議的饋贈。縱然沒有明說,但是她能夠明了他慷慨的承受。

仇烈眼中有某種光芒閃動著,緊抿著唇,咽下到唇邊的歎息。他是不善言語的,但是芙蓉卻輕易的就能了解。他緩慢的靠近她,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仔細的看著她,像是要檢查她是否安好。修長的指劃過她柔軟的肌膚,以及那紅馥的芳澤,他想起在繡巷裏那個竊來的吻。

芙蓉仰著頭看他,身子有些虛軟,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她又在他眼裏看到那種難解的火焰,每當視線接觸時,她就感覺自己像是要被火焰灼傷般,著迷放火炬的光亮與溫暖,心中卻又害怕傷害。

“芙蓉--”他呼喚著她的名字,低沉的聲音粗嘎而飽合著陌生的情欲。 她感受到他的指輕柔的摩挲著她的唇,帶來深刻的甜美,以及些許敏感的刺痛。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隻是靠近她,她就難以平靜。他的呼吸那麼靠近,像是繡巷裏那日般,親昵而溫暖,彷佛要將她包圍吞沒。

在沉靜而曖昧的一刻,雕花門卻被人猛烈的撞開來,驚破了滿室醞釀的緋色氛圍。 “娘!你醒了。”殞星連滾帶爬的闖進來,撞開了仇烈,撲進芙蓉的懷裹。 她有些尷尬,擁抱著兒子,目光看向仇烈,羞澀的微笑著。“我沒事的,讓你擔心了。”她拍拍兒子的臉。 “我本來想一直守在你身邊的,但是那個人不讓我留下來。”殞星回頭看著仇烈,表情有些得意。從小就習慣了獨占母親,他怎麼說也無法馬上接受這個來跟他搶母親注意力的仇烈。

是知道該稱呼仇烈為爹親,他卻不願意開口。不是看不出來仇烈對母親有多好,這幾天來,那個沉默的高大男人死守在床畔,黑眸裏有著焦慮,真心為母親的病情擔憂。但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氣,固執的與仇烈作對。 “你應該留在夫子那裏的,怎麼又到這裏來?”他看出那雙慧黠的黑眸裏有著挑釁的神釆。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麼一個堂堂定遠將軍,還需要跟一個六歲娃兒爭寵。 “我把書全背完了,早早就出了翰文閣。”殞星回答道,垂下眼睛,掩飾那抹說謊後的心虛。 “就算是早早出了翰文闠,芙蓉才剛醒,你也不該如此湊巧的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