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整編第74師——“蔣家禦林軍”(1 / 3)

第一部 整編第74師——“蔣家禦林軍”

一、成軍淞滬,51師的戰績

上了《申報》頭版頭條

淞滬戰場來了一支生力軍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爆發之後,上海地區的局勢也驟然緊張起來;7月中旬,上海日僑紛紛乘船回國,而駐滬日軍在其營房的房頂卻加緊架設高射機槍、防空炮位,十餘艘日艦更在黃浦江上卸去炮衣,日夜遊;7月下旬,漢口日軍海軍陸戰隊1000餘人調往上海;8月1日,日軍設在虹口的陸戰隊司令部聲稱,其水兵宮崎失蹤,中方須全力協查;8月4日,日駐滬總領事門前的日本國旗被毀,日人誣為中方所為,要求中方賠禮道歉;8月9日,日本軍官大山勇夫擅闖虹橋中方軍用機場,我機場保安將其擊斃。日軍借此要求中方撤走上海的一切中國軍隊,中國人當然不能接受,上海戰事隨即全麵展開。

其實,早在淞滬地區開戰之前,中國方麵已從常熟、無錫等地緊急調動87師王敬久部、88師孫元良部秘密入滬。這兩支部隊屬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將軍的部隊,兵員充足,槍械精良,是中央軍的精銳,而日本人僅在虹口、閘北駐有海軍陸戰隊3000餘人,中日兩軍實力對比懸殊,中國軍隊本來是可以一鼓作氣打敗日軍的。但蔣介石就是在戰爭打響之後也仍心存幻想,寄希望於國際聯盟,致使良機坐失,日本人得以不斷增兵上海,中國方麵則與之相持不下。

富庶的淞滬地區為中國經濟之中心,是蔣家王朝命脈之所在。這時候,在國際國內各種因素的逼迫之下,蔣介石方決定調集全國軍隊,與日本人大戰淞滬。

8月20日淩晨1時,正在陝西南鄭、洋縣、西鄉等地整訓補充的國民革命軍第51師,接到了軍委會發出的入滬參戰電令。作為職業軍人,師長王耀武像一根彈簧似的從床上蹦起來,當即用電話命令其屬下151旅旅長周誌道、153旅旅長李天霞:4小時內,集結所部於寶雞火車站,立刻開往淞滬,參加上海作戰!

51師的官兵自張治中率部奮起抗敵之後,就時刻注意著上海方麵的動態,期待著軍委會的參戰命令,現在終於等到了這一刻,興奮與緊張就像疾風卷雲一樣驅走了睡意,穿衣、打包、聚結、整隊、上車,4小時不到,全師12000餘人就已攜槍拖炮,帶足糧彈,登上了火車。

此時,東方已經露出了一抹酡色的霞光。

車廂裏,充盈的是口號聲、掌聲和歌聲,《大刀進行曲》和《義勇軍進行曲》,伴隨著不遠處黃河的咆哮之聲,在不時響起的汽笛聲裏,呼嘯著向東飄蕩而去。

這是一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部隊。

王耀武,字佐民,山東泰安上王莊人,早年曾在天津一家煙草公司和上海一家餅幹公司做工,1924年冬入黃埔軍校第3期,畢業後分配到國民革命軍第1軍第1師3團4連任少尉排長,旋升為上尉連長。王耀武善於帶兵,頗受第1軍軍長何應欽的青睞。1927年10月,何應欽調他到第1軍第22師第4團任3營營長。北伐戰爭後,劉崎替代何應欽任第1軍軍長,率部駐徐州郊區,時國內暫無大的戰事,各部皆依例練兵,王耀武的長處再次展露出來,劉崎遂舉薦他為獨立第2團中校團副。不久,第1軍開赴河南參加蔣、馮、閻中原大戰,王耀武在戰爭中屢建戰功,於是,1930年9月升至團長。

山東人的大義與少時店員生活的磨礪,打造了他忠誠剛毅與勇猛機敏的個性,而他又把這一切鍛鑄成了他的隊伍的精魂。在第四次中國工農紅軍反圍剿戰爭中,蔣介石親率包括第1軍在內的50萬大軍圍攻江西紅軍,結果蔣軍各路大軍非死即傷,紛紛潰逃,唯獨王耀武所部堅守宜黃,苦苦獨撐24天而城池不破。戰後,蔣介石對這位學生慰勉有加,讚揚其謀勇兼具,提拔他當了補充1旅旅長,軍銜為少將,這時王耀武年僅28歲。

51師的班底就是在這個時候搭起來的。

1934年10月,當日寇進逼華北時,蔣介石發動了第五次圍剿紅軍的戰爭。當年11月,中共中央派遣紅十軍團組成的抗日先遣隊,在方誌敏、劉疇西等人的帶領下,北上宣傳共產黨的抗日主張。蔣介石恐慌不已,急令浙江省保安處長兼“剿匪”總司令俞濟時率部堵擊,王耀武劃歸俞濟時指揮,從此兩人結下了很深的淵源關係。由於紅軍先遣隊孤軍深入,缺乏援助,2個月後,紅19師師長尋淮洲犧牲,抗日先遣隊軍委會主席方誌敏、紅10軍團軍團長劉疇西等被俘,補充1旅又立下了汗馬功勞,王耀武因此被擢升為51師師長。此後,在蔣介石的照拂下,51師兵精彈足,戰鬥力超群,成為國民黨軍的甲種師。

現在,他們卻是要奔赴抗日前線了。

天色大亮,火車在隴海線上疾駛。王耀武將營以上軍官召集到他的車廂裏,召開戰前動員會議。

雖然經過半夜的奔波,但大家的臉上並無半點疲憊之色,一個個看起來精神振奮。

“各位弟兄,本軍奉最高統帥之命,開往前線打鬼子,報仇雪恨的時候來了!”一向嚴肅的王耀武臉若青霜地開始了訓話。

掃視了一下在座的20多個同生共死的部下,他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甲午以來,日本人欺我國力貧弱,屢屢挑起事端,殺我人民,淫我姐妹,占我土地,‘九·一八’血跡未幹,‘一·二八’屠殺頓起,長城之役剛停,盧溝橋之變又起!作為軍人,拿槍卻不能保家衛國,我等扼腕向天,羞愧沒名!現在,平津烽火已燃,淞滬戰場炮聲又起,正是我等浴血沙場,報效國家的時候了!本軍號為勁旅,多番承蒙委員長的獎勵,但昨日之功與今日之戰大不相同,大敵當前,民族至上,現在可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耀武希望諸位弟兄戮力同心,奮勇向前,抱有我無敵、殺身成仁的決心,為本軍再添輝煌!”

王耀武話音剛落,一直咬著牙關的302團團長程智霍地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師座請放心!殺敵報國是我等夙願,這次上戰場,我們定要從小鬼子身上把幾十年的血債都清償回來!”

“對!為民族爭自由,為國人爭尊嚴,我們一定不負黨國軍人的使命和榮光,把東洋鬼子趕回去!”剛剛從德國留學歸來的306團團長邱維達麵色莊重地說道。

一營營長胡豪長得粗壯敦實,平時作戰勇敢,但不善言詞,看見大夥兒紛紛表態,這時也不甘落後地站起來:“我沒什麼好說的,兩個字,打,打出威嚴;死,死得其所!”

王耀武點了點頭,向眾人投去了讚許之色。正當他準備宣布散會之際,坐在車廂角落,一直未動聲色的305團團長張靈甫“咚”地一拳砸在麵前的茶幾上,目光怒向窗外,一字一頓地說:“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

“好,鍾麟說得對!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我們一定要讓倭寇嚐嚐51師的厲害!”王耀武看著眼前的眾部屬,心中充滿著自信和堅定。

一場夜襲,51師首戰殲敵500,《申報》

的頭版頭條報導了這一消息由於敵機不時在隴海沿線轟炸騷擾,51師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24日傍晚才到達安亭車站,休息待命。而在此前一天,受日本陸軍省、參謀部派遣,其第3師團、第11師團及第1師團、第8師團各一部,分別從本土的熱田、多渡津等港口出發,相繼在上海北郊的川沙口、獅子林等地登陸,目標直指寶山、羅店、瀏河一線,以威脅中國軍隊之左翼側背。

淞滬會戰開始之初,蔣介石即任命馮玉祥為第三戰區司令長官,負責指揮該地區的作戰,後隨著戰事擴大,蔣介石改調馮玉祥為第六戰區司令長官,而親任上海戰區司令長官,且劃分防區,作出統一部署,令部隊各司其職。張治中統第9集團軍為中央軍,負責市區及周圍一帶作戰;張發奎率第8集團軍為右翼軍,負責淞江、閔行、南彙一線的防守;陳誠轄第15集團軍為左翼軍,負責嘉定、羅店、月浦等地戰事。

遵照上海戰區的命令,51師劃歸第15集團軍指揮。

時陳誠的嫡係,彭善的11師正在羅店一帶抗擊日軍登陸。兩天下來,這支精銳部隊幾乎被打光了,彭善把電話打到了軍長羅卓英那裏,請求道:“軍座,11師快打完了,要是再不換防,明天你就要到戰場給我收屍啦!”

彭善這個出生於湖北黃陂的黃埔1期生是羅卓英一手提拔起來的。聽心腹愛將說得這般慘痛悲壯,羅卓英心頭略過一陣酸楚,立即把情況報告給了陳誠,陳誠用電話找到了剛在安亭下車的王耀武。

“喂,佐民師長嗎?我是陳辭修哇,你們千裏行軍,鞍馬勞頓,現在軍情緊急,希望你們發揚不怕疲勞,不怕犧牲的精神,即刻前往羅店,接替11師的防區,有什麼困難嗎?”

早在黃埔軍校讀書的時候,王耀武對陳誠這位教官就有了解,後來東征陳炯明時,炮兵連長陳誠三炮端掉敵軍的一個據點,為部隊前進掃清了障礙。“陳辭修三炮定乾坤”更讓王耀武欽佩有加,現在能在陳誠的領導下作戰,王耀武十分樂意。聽到陳誠的指令,他幹脆利落地說:“沒困難,陳司令!51師馬上出發!”

就這樣,趁著黑夜敵機不便行動之機,51師摸到羅店,悄悄換下了已不成建製的11師殘部。

敵人的陣地也是死寂一片,似乎也因困乏而睡著了。

倒是經過急行軍的51師官兵興奮異常,求戰的心情也高漲起來。“打吧,師長,乘他個狗日的料想不及,殺他個片甲不留!”151旅旅長周誌道拍著腰間的盒子炮對王耀武說。

這想法與王耀武不謀而合,孫子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此之謂也!“好!”他果斷地點頭同意。

這樣,51師以135旅為預備隊,151旅為突擊力量,分東、西、中三路向羅店鎮內及周圍幾個村莊的敵人發起了閃電般的襲擊。

一時間,槍聲四起,殺聲不絕。正麵之敵為日軍第3師團,該師團由名古屋的青年學生編練而成,他們雖有防備,但多數哨兵已抱槍入了夢鄉,所以當151旅的士兵衝到跟前的時候,許多鬼子就在夢囈中見了閻王。

羅店的東邊有一條大河叫馬路河,馬路河有一條支流叫白河,河寬且深。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在星光月夜之下,河水微微泛白,遠看就像是馬路。日軍第68聯隊40中隊的中隊長鳩山不諳此情,在中國軍隊的追擊下慌忙帶著殘部100餘人朝江邊方向逃去,猛然發現一條“大馬路”橫躺在眼前。天助我也!鳩山一聲怪笑,喜滋滋地帶頭跳上了那條“馬路”,偏偏這群名古屋的學生兵在學校除了學習“武士道”之外,並沒有練習遊泳技能。因而這群島國的旱鴨子,大半做了異國的水鬼!

日軍因此丟了羅店,又退回到了川沙灘塗的幾個村莊。

一夜戰鬥下來,51師以傷亡百餘人的代價取得殲敵500多人的重大勝利!

次日,《申報》的頭版頭條報導了這一消息。文章讚道:“此次51師夜襲大捷,其勇敢機智,實令國人內心振奮。此非僅前方軍人之光榮,亦是全體國民之光榮,其赫赫戰績必將鼓蕩起我九州同胞更高的抗敵鬥誌。”王耀武的戎裝巨照同時附在《申報》的頭版。

陳誠對58師官兵說:登陸敵人使用輕重機槍,凡用“啪啪啪”三發點放的,是考驗你們,問你們“怕不怕”。我們怎麼辦?我們應該還以兩發點放,回答它:“不怕”!打坦克好辦,用麻袋裝手榴彈,炸它!用鬆香油澆它,放火烤它個烏龜王八兒的!

51師首戰告捷,得到了上海戰區的傳令嘉獎。陳誠也很高興,次日夜裏,他來到沿江一帶守軍陣地,進行慰問。他給51師的官兵每人帶去了一盒美國產的牛肉罐頭。

在51師指揮所,見到帽頂上落滿炮灰的王耀武,陳誠笑著問道:“佐民,還記得軍校讀書時,總理題在校門上的兩句話嗎?”

對這位個頭不高的官長,王耀武始終保持著那副軍人的嚴肅神情。敬過軍禮之後,他正色答道:“記得!貪生怕死莫入此門,升官發財請走別途。”

“好!強敵當前,革命軍人就應知恥而勇,萬死不辭,為中華民族爭生存!”陳誠拍著王耀武的肩膀說道。

王耀武受到了極大鼓舞,送陳誠出指揮所時,他邊走邊表示:“司令請放心,人在陣地在,人死精神在,51師的腳下就是埋葬敵人的墳墓!”

陳誠哈哈一笑:“前兩句我愛聽,後一句我也愛聽,隻是中間一句我隻愛聽後半句,我要你們人在精神也在!”

不像是在戰地,倒像是在庭院散步似的,一行人輕聲說笑著握手告別了。

51師陣地的北麵是兩個叫舒家街、大王宅的村子,駐守此地的是58師的部隊,他們的主要任務是防止瀏河口的敵人登陸,以捍衛羅店左翼的我方陣地。陳誠從51師的防地一走出,就來到了這裏。

58師是剛從沙市整訓調來的,師長俞濟時是黃埔1期生,浙江奉化人,蔣委員長的表侄。反正是多層關係吧,他與其叔父俞飛鵬(時任交通部長)均受知於蔣,仕途順利,有一段時間,俞濟時還擔任過國民政府警衛團團長、中央憲兵司令,位重權高,幾乎無人比肩。

說俞濟時是個軍人,倒不如說他更像是個文人。那頂軍帽下麵的一副鍍金眼鏡,配上白皙的膚色,加上溫軟的吳語,常常讓人把他看成是學者,而不是將領。但其部下都清楚,這位貌似溫文爾雅的師長實則威而不怒,嚴而不厲,軍中除了幾位高級將領,少有不懼怕他的,特別是他那兩道直刺人心的放電也似的目光。

當然,與陳誠在一起,俞濟時仍是那口糯性十足的奉化官話。陳誠的老家在浙江青田,與俞濟時算來是大老鄉,又是委員長的股肱之臣,戰地相見,俞、陳二人自然格外親熱。

大王宅由262旅防守,旅長馮聖法是俞濟時的連襟,浙江諸暨人,也是黃埔1期生。馮聖法帶著他們巡視了前線陣地,在一處壕塹裏,陳誠問初上戰場的士兵:“和東洋兵作戰,怕不怕?”

一個高個子士兵說:“不怕他的人,就怕他的武器,他們武器好。”

“怕什麼武器?”陳誠緊盯著問了一句。

“重機槍、坦克”。高個子士兵回答得很幹脆。

陳誠很輕鬆地“哦”了一聲,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不用怕。”他朝長江邊的方向指了指,比劃著說:“敵人登陸時多用輕重機槍開路,這裏麵有名堂,凡用‘啪啪啪’三發點放的,是在考驗我們,問我們‘怕不怕’。我們怎麼辦,我們應該還以兩發點放,告訴它:不怕!坦克的全身都是鐵甲,針紮不進,水潑不進,看起來堅不可破,但也有辦法治它。它不是靠鐵鏈走路嗎?那叫履帶,你用麻袋裝手榴彈炸它,履帶一斷,它就走不動了,等著挨打,還有一個辦法,它怕火,你用鬆香油一澆,點火燒死它個烏龜王八兒的,準見效!”

到底是在黃埔軍校當過一年多戰術教官,陳誠講起來活靈活現,滔滔不絕,在場的人聽起來也津津有味,恨不得馬上就能用上。

在那種環境下,要用上這些戰法當然也不需要等上多長的時間。第二天正午,驕陽似火,日軍又開始了登陸行動。瀏河口上,一下子停泊著十幾艘日本人的軍艦,像往常一樣,他們軍艦上的前炮、尾炮、舷炮像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不間斷地朝舒家街、大王宅方向轟擊了半個小時之久。

淞滬一帶本為長江衝積平原,全係沙質土壤,我軍掩體多為這些不堪一擊的沙土壘成,因而敵人炮擊之後,我方壕塹被填,掩體被毀,戰士或被埋,或犧牲,橫躺豎臥,到處都是。更多的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呻吟著,叫喊著,怒罵著。

馮聖法氣得怒眼圓睜,他叫身邊的504團團長李子儀迅速組織隊伍,準備迎擊敵人步兵的進攻。

果然,從小皮筏上登陸之後,日軍便架起重機槍,“啪啪啪”地猛射過來。有了陳誠教導的方法,李子儀也叫我軍的重機槍回應兩連發的點射!日本人似乎真的聽懂了對手的意思,便不再慢條斯理地地玩遊戲,而是發瘋似地傾潑著彈雨,接著就是坦克開道,士兵跟進。

6輛坦克齊頭並進,像6頭野牛直奔我陣地而來!打坦克後的步兵,58師有辦法,扔手榴彈,步槍點射都很有效,所以不一會兒,敵人的步兵或死或逃,隻剩下6輛坦克仍在我陣前軋壓著,衝撞著!

燒死它!

不知是誰猛喝了一聲,這一聲驚醒了戰壕裏呆縮著的眾官兵,1連連長張子豪抱起一桶在太陽下烤成液體的鬆香水,縱身一躍,向一輛坦克衝去。忽然,一顆流彈飛來,張連長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隻是手中的那桶鬆香水仍端端正正地立著!

“連長!”一個瘦個子上等兵一聲大喊,跳出壕溝,端起那桶鬆香水就爬上了一輛坦克。三下兩下澆完鬆香水後,他抖抖索索地掏出火柴,劃了四五下,才將火苗扔在那鬆香水上。

“轟”的一聲,鬆香燒了起來,坦克成了一堆火球,躲在裏麵的敵人駕駛員看來是實在烤熬不過,打開了頂蓋,隻是等到他剛剛探出頭來時,幾十顆槍彈飛來便將他打了個四麵開花!

另一輛坦克則側翻在一道溝壕裏。剩下的4輛坦克像是遇上索命鬼似的,加足馬力向江邊逃去。

“鬆香烤烏龜”從此成了淞滬戰場上的美談。

51師後撤的時候,張靈甫靈光一閃,用炭簍子擋騎兵!上海的天氣說晴就晴,說雨就雨,變幻無常。這種天氣給守軍帶來了極大的麻煩。淞滬地區本是低窪之地,水網溝渠縱橫,戰壕挖到米把深的時候,地下水就能打濕鞋底,再深一點的壕塹,官兵們隻好赤腳作戰。現在連續不斷的大雨將各處壕溝淹成一條條水龍,水位最少也有齊腰深。為防範敵人偷襲,官兵們還不得不站在水裏,爬在胸牆上,時刻警惕著。許多受傷的戰士長時間浸泡在水裏,傷口感染化膿,又得不到很好的治療,最終輕傷拖成重傷,不少因此而犧牲了。

王耀武既罵這鬼天氣,更罵那鬼子兵。

下雨給鬼子兵也造成了影響,比如他們的飛機、坦克就沒有原來那麼猖狂,但他們仍然把握著戰場的主動,他們的炮兵可以肆無忌憚地狂轟濫炸,他們的騎兵則遇溝跨溝,逢水淌水,往來衝殺,幾入無人之境。

8月29日,羅店失守,全軍震動,整個左翼軍退守閘北——江灣——廟行一線。51師守雙草墩等地。

雙草墩是兩個相隔五六百米的小高地,海拔三四十米。小高地的背後是一個大集市,南北商貨都在這裏彙聚,戰前很是繁榮,不過現在商民逃亡一空,這裏已成了一片冷清、死寂之地。

51師駐守這裏之後,驕橫的日軍第3師團騎兵聯隊也追擊至此,讓51師又吃了些虧,不過由於浦東方麵我炮兵的支援,騎兵連隊長星善大郎中佐最終裹傷而退。

根據以往的經驗,吃了虧的敵人定會卷土重來,並組織更大規模的報複行動的。為此,王耀武召集團營長們開了個戰前討論會,想聽聽大家的退敵之策。

3營營長胡豪說:挖寬挖深壕溝,以阻敵跨越。

這是以前用過的老辦法,效果並不理想,因為敵人大炮一轟,戰壕被夷成平地,寬溝深壕幾等於無,所以大多數人不讚成這種費力勞神的做法。

306團團副劉振武說:集中炮火猛轟敵人騎兵。

這個想法有其可行性,但實施起來有許多困難。一是大炮集中有可能被敵人遠程重炮擊毀;二是我方炮彈有限,每門山炮僅配彈4發,全師16門山炮所有炮彈加起來也僅隻60多發炮彈,而這些全部家當你還不能一次用盡。因此大家也認為這不是一個上好的辦法。

左一個主意不行,右一個設想被否定,大家苦無良策,一時無語。

這時,隻見後排座位上一人騰地站起來道:“我有一計,定能破敵。”眾人循聲看去,見是305團團長張靈甫。

張靈甫向來就是一個藏不住棱角的角色,凡事都喜歡立異鳴高。當年,這位陝西長安縣人在北京大學曆史係讀書期間,聽說南方黃埔軍校正招學生,就二話不說,投筆從戎,入了黃埔4期。雖說其學業成績和同期的林彪沒法相比,但他的嚴謹作風,智勇謀略也多有過人之處,因而在北伐軍中從連長一直幹到團長,成為王耀武手下的幹將,升遷不能說不快,但作為一介武夫,他過於迷信暴力的作用,他對拿破侖和希特勒崇拜得五體投地,甚至還特意把自己的發型也剪了個希特勒式的分頭。他甚至把暴力用在了家人的身上,1936年,隻因同事的一句玩笑話,說他的妻子“紅杏出牆”,他便不問青紅皂白枉殺了賢淑善良的妻子。此事一出,各界憤怒,婦女界更是抗議如潮,連宋美齡也認為“枉殺無辜,天理難容”,蔣介石拗不過夫人,下令將張靈甫押解南京,監禁法辦。結果,張靈甫在前往南京的路上,一沒有捆綁,二沒有人押送,他自己一路步行,一路賣字,獨自來到了南京模範監獄。他自幼模仿於右任的字體,原以為隻是興趣而已,沒想到這一次卻解決了去當囚徒的盤纏。

抗戰軍興,經過王耀武求情,張靈甫被釋放出獄,蔣介石特許他戴罪立功。很快地,才幹卓異的張靈甫又當上了王耀武手下的團長。

他是一個善於捕捉戰機、後發製人的家夥,像今天的這場戰前碰頭會,他看見大家七嘴八舌、意見提得差不多而且一個個被否定之後,才開始顯山露水,以示高人一等。

看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張靈甫的兩道劍眉一揚,幹幹脆脆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本人昨日到雙草墩集市上走了一圈,發現這兒曾是木炭交易的大市場,現在這裏人走店空,隻剩下成山一樣的炭簍子堆積在商家的院子裏。倘使我們把這些竹簍收集起來,擺在陣前,敵騎兵經過,必然陷蹄於炭簍之中,甩不掉,跑不動,最終隻會倒地挨打!”講完,張靈甫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好!這倒是個簡便易行的妙計!”151旅旅長周誌道首先為自己的部下叫好。

王耀武也點了點頭。

雖然張靈甫平時發表的一些奇談怪論常常為眾人所不屑,但這一回大家認為他的奇招可以一試,反正也不花什麼成本。

次日一早,日方陣地上升騰起一隻熱氣球,高高觀測著我布防情況,指揮其炮兵轟擊。

沒有任何意外,10來分鍾之後,敵人的炮彈像冰雹一樣呼嘯而來,爆炸後濺起的土塊、水珠如禮花一般飄灑在空中。51師的官兵在和第3師團的作戰中經驗越來越足,敵人進攻的套路已被他們摸得一清二楚,當敵人炮兵攻擊的時候,他們大多先疏散到後方,當敵人炮火停歇之後,他們迅速到戰壕邊、彈坑裏隱蔽起來,準備迎擊敵人步騎兵的進攻。成千上萬隻竹簍雖然破損不少,但多數仍橫躺在陣前百十米的地方。

果然,在機槍的掩護之下,第3聯隊的騎兵如衝出樊籠的野獸呐喊著奔向51師的陣地,他們驕橫地高視著前方,凶神惡煞地高舉著手中的馬刀。

200米,180米,150米,120米,“嘣!嘣!嘣!嘣!”,轉眼之間,日本人像是中了邪氣似的,一撥一撥地倒下去,一排一排地壓過來,後麵踩著前麵,立著的踏著倒地的,人馬相疊,馬叫人嚎,400多騎兵大多困在炭簍陣中,死傷枕藉。

3營營長胡豪早已按捺不住,團長邱維達的衝鋒命令剛一出口,他就如離弦之箭,帶著隊伍撲了過去。

積壓多日的怒火如迸發的岩漿,噴向那擠成一團的仇寇,步槍、機槍、手榴彈一齊對準那堆待宰的困獸。

這場戰鬥下來,除100多鬼子逃脫之外,第3師團的騎兵聯隊損兵200多名,折馬300多匹。師團長藤田進緊急從國內調來一批人馬之後,其騎兵聯隊才慢慢恢複戰鬥力。

火線上組成了一支鋼鐵之師在國民革命軍序列中,雖然有一些軍級建製,如第1軍、第18軍、第39軍等,但大多數單位仍為師級。抗戰爆發,特別是淞滬會戰打響之後,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除投入幾乎所有的中央軍參戰之外,鄂、川、黔、粵、桂等地的地方軍也紛紛被調來輪番上陣,一時聚集在上海一地的中國軍隊有71個師之多,占全國軍隊220個師的三分之一左右。如何快速、方便地調動這些部隊呢?9月初,軍委會決定增設軍級建製,以簡化指揮係統。於是,王敬久升任71軍軍長,指揮87師(王敬久兼任師長)、孫元良升任72軍軍長,指揮88師(孫元良兼任師長);俞濟時則升任74軍軍長,指揮51師(師長王耀武)、58師(師長馮聖法)。

51師和58師組建成74軍之後,兩支原先獨立作戰的軍隊互為犄角,戰鬥力因此大為增強。當然,即便如此,這也難以扭轉整個戰局的變化。

隨後幾天,由於日軍增兵上海,我左翼防衛形勢更加嚴峻,74軍的陣地先是退到劉行——嘉定——施相公廟一線,後又轉守溫藻浜南岸地區。

這時,右翼陣地杭州灣方麵也出現了險情。

杭州灣緊臨淞滬,水深灘平,是護衛淞滬的要衝之地,也是敵軍極易登陸的危險之地。早先上海戰區為防敵偷襲,曾在此部署了第67師,以備不測,後由於戰事緊張,該師被抽調到前線,此一戰略要地僅僅隻留兩個連及一些地方民團把守,淞滬戰局因此埋下了致命的隱患。

10月20日,日本參謀部決定將第6、第18、第114師團及國崎支隊“八·一三”淞滬抗戰中從杭州灣登陸的日軍。

編成第10軍,調來支援淞滬方麵的日軍作戰。11月5日,日軍集結軍艦80艘,於杭州灣之金山衛、全公亭、金絲娘橋等處強行登陸。守軍奮力抗擊,但寡不敵眾,悉數被殲;上海戰區急調浦東之62師、79師、預備11師分途阻擊,亦被擊潰。隨後,登陸之敵兵分兩路向北馳進,一路由全公亭向新倉進攻,一路由漕涇鎮及金絲娘橋向張堰襲來。淞滬全線震動,中國80萬大軍已陷入退路被截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

11月8日,第三戰區(此時上海戰區已改為第三戰區)長官部下達轉移命令,決定跳出敵之包圍,抽調兵力拱衛首都南京。

一發炮彈不偏不倚正打在吳濟光的麵門上,174旅旅長的腦袋頓時化成一團肉漿,塗在了他捍衛的碉堡四壁上!

遵照陳誠的指令,74軍的第174旅受命斷後,掩護左翼軍的撤退。

11月8日,冬雨綿綿,冰涼的雨絲如同穿過官兵心頭的根根絲線,沉鬱、痛苦且無法言說,一股悲涼與傷感重重地壓在每個官兵的頭上。2個多月來,無人不生切齒仇恨,無人不抱必死之決心,無人不懷勝利之希望,現在呢?昔日的戰友沒了,往日的豪情沒了,可戰爭還得繼續打下去,而且是被敵寇追著打下去,這份無奈和恥辱誰能排解?

幾十萬人擁擠在滬寧公路上向西撤退,滬寧公路也就成了泥濘公路。

174旅的防守區位是吳城鎮、福山鎮(簡稱吳福線)的既設陣地。早在1935年,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為保衛首都,先後模仿法國馬其諾防線的式樣,在吳、福及錫(無錫)、澄(江陰)等地構築了兩條國防工事線,投巨資修造了鋼骨水泥碉堡、掩體和戰壕,174旅現在就是去守吳福線的。

旅長吳濟光騎馬穿著雨衣,大多數戰士戴著鬥笠,背著槍,默默地走著。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沒有人開口說話,道路兩旁擠擠挨挨的是挑著家什、背著行囊的逃難民眾。

人多路窄,部隊行進很慢。進入吳福線時,天色將晚,戰士們一邊埋鍋做飯,一邊忙著收拾輕重武器,準備進入那些修好的掩體。隻是讓人料想不到的是,當大家興衝衝地走近這些碉堡、機槍射擊台時,卻憤怒地叫罵不止。原來,掩體的鑰匙均在當地保長、甲長手裏,現在他們逃難去了,不見蹤影,所以官兵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這些用鋼板製作的鐵門!

不遠處的炮聲已清晰可聞,這些既設工事既然發揮不了作用,吳濟光隻好命令戰士們在碉堡、掩體周圍現挖散兵壕,聊補於無。

許多散兵壕剛挖了一半,敵人的追兵就到了跟前。

日本人打開成百輛摩托車的車燈,為他們的坦克和步兵照路。或許是得“勝”忘形吧,其步兵一改往日作戰的老套路,竟然甩開坦克的掩護,在車燈的照耀下,如同一群蝗蟲,跳躍著,嚎叫著,直撲我陣地而來。

吳濟光高舉著那把德造盒子炮,怒睜的雙眼放出貓眼一樣的藍光。“打!”隨著他那聲撕破夜空的長嘯,數條火舌就像除夕的焰火,星星點點,成串成行,朝那些直衝而來的敵人飛去。

追擊174旅的敵人先頭部隊是第18師團的步兵第23旅團,旅團長上野龜甫少將是一個自日俄戰爭(1904年)時期就在中國作戰的老軍國主義分子。他深知中國軍隊弱點之所在,因而特別信奉“兩軍相遇勇者勝”的道理,以為所有的中國軍隊都會在他的武士刀下不寒而栗,一觸即潰。杭州灣登陸以來的情況也確實大致如此,但今晚他明顯打錯了算盤。

中國人的阻擊顯然讓上野龜甫吃了苦頭,他不敢繼續強攻,隻好命令所部就地架起機槍與我對射起來,他的坦克則排在身後“嗵嗵嗵嗵!”地給以炮火支援。

由於是殿後作戰,裝備以輕武器為主,174旅的8門迫擊炮全部轉給了兄弟部隊,所留下的除了一些輕重機槍外,其餘都是手槍、步槍。這樣,日軍的炮火占據了戰場上的絕對優勢,174旅的傷亡越來越大,376團團長負傷,378團團長犧牲。堅持到後半夜,吳濟光一咬牙,部隊便朝錫澄線撤去。

日本人還是剛才的那副模樣,步兵們甩開坦克,蜂擁著朝不久前中國人占據的陣地奔去,他們跳著、叫著,碉堡上、掩體內都是他們歡騰的身影。

也正應驗了“樂極生悲”這句老話。就在勝利者全身心地慶祝勝利的時候,一棵大樹的密葉深處忽然傳來清脆的輕機槍聲,日本人猝不及防,頓時倒下了一大片,歡樂之聲一下子變成了抱頭嚎叫,更令其惱火的是,他們的千百支步槍、機槍竟沒法撲滅那樹上的怒火!

“調鐵甲車來!調鐵甲車來!”上野龜甫氣急敗壞,哆嗦著命令道。

4輛坦克一字排在距離大樹200來米遠的地方,幾聲炮聲過後,樹幹被攔腰轟斷,樹冠被炸成齏粉,樹上無名英雄也化作一道閃光隨風飄然而逝!也許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姓甚名誰,永遠不可能知道他是否還有同伴戰友。

吳濟光率部退到錫澄線的時候,上野龜甫也跟蹤而至。這一次他學乖了一些,一接上火就用坦克猛轟我方陣地。我軍陣地是幾座相連的高地上,吳濟光的指揮所設在一座水泥碉堡裏,眼見部隊在敵人炮火下作無謂的犧牲,吳濟光考慮再三,決定率領一連戰士留下來掩護大家轉移。

敵人的炮火開始集中朝碉堡及其附近的高地轟來,吳濟光並不急於還擊,他端著輕機槍守在射擊孔裏,他在等待著時機,等待著報仇的最佳時刻!

炮擊過後,上野龜甫發起了衝鋒。

眼看進入了機槍的有效射程,吳濟光帶頭扣響了扳機。隨著輕機槍的有節奏的吼聲,那座鋼骨碉堡前鋪滿了鬼子的屍體。

上野的進攻被打了下去,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死一般的沉寂。

遠遠地,鬼子架起了平射炮,這是一種專門對付機槍的步兵炮。吳濟光從射擊孔裏看得真切,他剛想縮回身子,一發炮彈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麵門上,吳濟光旅長的腦袋頓時化成一團肉漿塗在了他捍衛的碉堡四壁上!

錫澄線再也守不住了,174旅的餘部隻得經無錫、丹陽、句容向南京退卻。朔風冽冽,細雨淅淅,這一路殘兵敗將相互攙扶著,彼此鼓勵著,艱難地在泥濘中向西跋涉。

二、南京撤退,王耀武淚灑江心

中國女戰俘被日本人當作盾牌推上了神來峰

11月20日,國民政府宣布遷都重慶,同時任命唐生智為南京衛戍司令,組織南京衛戍司令長官部,負責指揮保衛南京的戰事。

按照南京衛戍司令長官部給74軍下達的防守任務,51師被部署在淳化鎮,58師負責防守牛首山。這兩處要地之間地勢開闊,是日軍機械化部隊從東南方向經江寧到南京的必由之路。

王耀武率部到達淳化鎮之後,各旅、團即按照劃定的作戰區域陸續進入了已建成的國防工事。在王耀武眼裏,淞滬會戰之所以失利,很重要的原因是工事不牢,那些取沙土而臨時挖成的工事往往不堪一擊,極大地增加了部隊的傷亡,到會戰後期,一些士兵幹脆將戰友和敵人的屍體拖來做胸牆,以抵擋槍彈的襲擊。現在有了這麼一些鋼骨水泥掩體,王耀武認為,51師是可以大幹一場、出口怨氣了。

但當他剛剛倒在行軍床上想休息一會兒的時候,151旅旅長周誌道即在電話裏罵道:“媽拉個巴子!修的什麼鳥工事,要麼被土埋著,要麼門被鎖著,要麼槍眼做得比城牆的垛口還大,掩護他娘個屁呀!敵人一炮打來,不正好要了人的命!聽說還是德國顧問指導建造的,國防部的人真他娘飯桶一堆!哪有這樣做事的!”

王耀武對手下的兩個旅長是了如指掌的,李天霞喜歡邀功獻媚,淨揀好聽的給你說。周誌道則是直腸子看不慣就喜歡罵,你不喜歡他也說。就性情而言,他更欣賞沒有城府的周誌道,因為從周誌道那裏,他更能了解到真實情況,是晴是雨都寫在周誌道的臉上。

聽周誌道這麼一說,王耀武感到事態嚴重。來不及細想,他立馬到151旅的陣地察看了一番,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年前這裏構築的國防工事勉強可以利用者僅為十之一二!看來,事不宜遲,隻能另起爐灶,加緊搶修了。

“飯桶!”王耀武臨走的時候,也氣憤憤地罵了一句。

12月2日,敵第6師團經句容往淳化鎮開來,其先頭部隊距51師前沿陣地僅30華裏。

這是一支由日本南九州海盜的後裔訓練而成的軍隊,海上的風浪與險惡養成了他們祖先的野性與強悍,這種強悍使他們藐視弱小,輕視他人,使他們把搏擊與抗爭視作人生的取樂之源,而這種原始的野性一旦與戰爭的血腥結合起來,則挑起他們殺戮本能的將是那些放下武器的戰俘與悚然待斃的平民!

從穿上皇軍軍服的那一天起,第6師團士兵的骨子裏就流淌著他們祖先的這種血脈。

12月3日拂曉,第6師團的先頭部隊向51師的天井山陣地發起了進攻,張靈甫所在的305團首當其衝,令人感到有點意外的是,日本人拋開了坦克,想直接依靠步兵把305團趕出陣地,衝進淳化鎮。

指揮進攻的是步兵第11旅團旅團長阪井德太郎少將,這個長著滿臉橫肉的南九州人,在士官學校讀書時就有“黑熊”之名,魁梧、健壯而野蠻,他曾在柔道訓練課上將與其有隙的同學攔腰掰成對折!

阪井喜歡赤手空拳地單打獨幹,所以在戰鬥中他熱衷於步兵的衝鋒陷陣,而不大希望借助飛機、坦克的援助。他要動用這些重武器,除非到了萬不得已之時。

他總認為依憑先進武器取得的勝利算不得是武士的勝利,真正的贏家,他隻相信他手中的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和他的士兵手中那些昭和造的步槍、機槍,加上武士的勇毅果敢,他認為那樣得來的勝利,才是酣暢淋漓、完全徹底的勝利!這就是他今天為什麼沒有使用坦克、飛機助攻的緣故。

站在天井山的主峰上,張靈甫端著望遠鏡,仔細搜尋著每一股日軍的動態,上海之戰沒有打好,讓他窩了一肚皮的窩囊氣。如果說那時候作戰除了人和之外別無優勢的話,那麼這時候天時、地利、人和都向著我們,還打敗仗怎麼說得過去!他渴望著做將軍,做元帥,而做將軍,當元帥的無不是憑軍功累積而成的,如果這樣一敗再敗,還奢談什麼將軍、元帥的夢想!張靈甫決定要在這裏顯一顯手段。

“嗖!”就在張靈甫盤算著怎樣對付日本人的時候,迎麵來的一顆子彈將他的帽子打飛在地,帽頂中間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好險!張靈甫撿起帽子摸了摸腦袋,朝身邊驚呆了的參謀、衛兵做了個鬼臉,繼續注視著日軍的行動。

“啪啪啪”左翼妙高山陣地上槍聲像爆豆似響起,接著右翼神來峰陣地也響起了陣雨穿林似的槍聲,整個天井山周圍槍聲、喊聲、殺聲響成一片。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一營通訊兵氣喘籲籲地跑來報告:“團座,團座,敵人占領妙高山了!”張靈甫心裏咯噔了一下,妙高山山高坡陡,原有工事多能利用,怎麼一會兒說丟就丟了?他抽出盒子炮,打開扳機就朝左翼方向衝去,一班衛兵也隨他跟了上去。

守妙高山的是1營的2連和3連,由於這兩個連連長有矛盾,交接部位留下了個大空檔,致使一股敵人乘隙而入,一下子摸到了兩連的背後,兩連因此匆忙丟了陣地,張靈甫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在半路上正碰上3連連長敞著胸襟,帶著100多個部下一邊放槍,一邊沒命地朝天井山跑來!

媽的,這不是把敵人往天井山主陣地上引嗎?張靈甫本是個張飛脾氣,這時候一股無名之火驀地從他心頭騰起,他一把抓住3連連長的衣領,吼道:“媽的,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老子斃了你!”說罷,他的槍管已經頂住了這位連長的腦門。

日本人的偷襲已讓這位連長屁滾尿流,張靈甫的怒吼更讓他魂魄出竅,張口無言!好半天,他才哆嗦道:“團、團座,我知錯,我馬上帶人把它奪回來!”

按照國民黨的軍隊連坐法,此時的張靈甫是完全可以處置這位連長和他的營長的,這與他一年前槍殺妻子大不一樣,但考慮到戰時用人,他鬆開了手,命令這位連長立即帶領部隊收回陣地。

午後時分,當通訊兵告訴張靈甫妙高山已奪回、3連長和其部下大多戰死的消息時,張靈甫正在察看地圖。他豎起大拇指說道:“好!陣地在就好!”說完繼續看他的地圖。

冬天的日子,白晝很短,日本人撤走之後,老天就黑了下來。明天日本人會怎樣進攻呢?這天夜裏,張靈甫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第二天阪井的進攻不僅張靈甫想象不到,就連阪井的部下也想象不到:他命令把20多個上海戰場被俘的中國女護士捆綁著一字排開放在攻擊部隊的前頭,一步步地推向中方陣地,以迫使中國軍隊後退。他同時接受昨日失利的教訓,調來了6輛坦克助陣,但他將坦克都擺在步兵的後麵——不必要時他還是不想使用這些武器。

阪井以步兵第13聯隊佯攻妙高山,牽製中方的兵力,而以步兵第47聯隊為主力強攻神來峰。因為他知道,經過昨日那場爭奪戰後,中國人一定加強了妙高山的防守。

20多個中國姑娘的雙手被反綁著,上衣衣扣已被日本人強行解開,姑娘們全都低著頭,盡力用下巴按住衣襟……把守神來峰的是3營的300多官兵。看著那20多個同胞姐妹恐懼、羞怯、緊張、痛苦的神情,想到日本人如此卑鄙、惡毒、下流、無恥,3營營長濮大飛氣得頭上青筋爆脹,牙巴骨咬得嘣嘣作響。打,打不得;不打,退不得。許多小戰士從未見過大姑娘的身體,羞得把頭埋在工事裏,任憑日本人向我陣地一寸寸地逼來。見中國人無法還手,日本人愈發張狂,不時借助中國姑娘的掩護從人縫中打來冷槍,一些戰士因此倒在血泊之中。

聽說有中國女戰俘被日本人當作盾牌推上了神來峰,張靈甫大感驚訝,連忙趕來看個究竟。

“東洋鬼子!”張靈甫一把抓下軍帽,猛地摜在地上。“濮大飛,叫弟兄們上刺刀,老子今天非要叫鬼子嚐嚐中國爺們的厲害!”

大約走到離中方陣地30米左右的地方,日本人停了下來,20多個中國姑娘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忽然,這抽搭變成了驚叫,淚水變成了血水,日本人猛地從背後向中國姑娘捅來,20多朵鮮花瞬間殞落在了冬日的枯草叢中!

“衝呀”隨著一聲山崩地裂的嘶喊,早已憋得眼睛冒火的3營士兵一個個像猛虎似的從壕溝裏跳出來,直撲向刺刀滴血的日本人。一時間,人影幢幢,槍刀並舉,鋼槍與鋼槍撞擊的沉悶聲,刺刀與刺刀碰擊的金屬聲,刺殺中的怒罵聲,叫喊聲,刺中後的慘叫聲,呻吟聲已把神來峰演變成了屠宰場、殺人場!

張靈甫站在一個較遠的掩體內,他用手槍也射殺了3個鬼子。

海盜們的後裔漸漸不支了,麵對愈戰愈勇的中國人,他們的動作不利索了,他們的手腳發麻了,他們的心裏打顫了!一些士兵已經抽身往回跑了!

看著即將潰敗的日本人,張靈甫從鼻孔裏冷笑了一聲。正當他準備用上1個連的預備隊,以給日本人最後一擊的時候,一連串的“咣咣咣!”巨響又一次讓他大感意外,瞠目結舌!

正忘情於拚殺的人群被炸得屍橫土濺!日本人的坦克向絞殺在一起的人群發炮了!阪井不僅把中國人給轟了,而且連同即將潰退的自己人也給報銷了!

海盜是寧可棄貨於海也從來不願做虧本勾當的!

張靈甫弄不懂日本人的作戰之道,他跳出戰壕,想看清楚這自毀毀人的戰法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就是在這當口,一顆炮彈飛來,他隻感到頭頂一陣鑽心的裂痛,雙眼發黑,身子發軟,便倒了下去。

等到他在醫院醒來的時候,51師已撤退到了南京城內,防守水西門及其城外區域。

原來,那日張靈甫頭部受傷昏死過去後,305團又連續打退了阪井的幾次進攻,但日軍後來突破了淳化鎮左翼66軍的防地,致使74軍的防地意義頓失,長官部遂決定將74軍撤至水西門附近,以51師守城,58師為預備隊。

李天霞火燒城門洞裏的日軍

12月初,南京郊外已是炮聲隆隆,南京城的防守已到了最後關頭。

7日,蔣介石偕宋美齡在拜謁中山陵之後黯然飛離了南京。南京已成為一座孤城,一座圍城。

74軍撤到城內後,南京衛戍司令部下令151旅擔任水西門外防務,153旅負責城牆防務,並加強與左側88師的聯係、配合。

水西門外是12月11日發現敵人蹤跡的。這一帶多為湖沼地帶,敵偵察部隊被擊退後,遂於次日天蒙蒙亮時由雨花台以右地區向151旅發起攻擊。

真是冤家路窄,進攻中華門、水西門的仍是日軍第6師團,因水網縱橫,日軍大部隊不便活動,便派出一二百人的小規模部隊輪番衝擊151旅防線,151旅則集中炮火予以轟擊。敵死傷累累,最後出動3輛坦克掩護其步兵前進。幾天前的神來峰一戰,151旅吃了日軍坦克的大虧,這一次周誌道自然不敢掉以輕心。151旅的山炮營有大炮6門,全為美國貨,本來是分散於幾個點使用的,周誌道一見敵人坦克來勢洶洶,顧不得集中炮火易被敵發現、被敵摧毀的禁忌,硬是將6門大炮並在一起,向敵坦克猛烈轟擊,“嗵!”

“咣!”一顆顆炮彈落在湖中,落在敵人坦克的周圍。水柱擎天,塵土飛揚,行進在道路兩邊都是湖泊的敵軍坦克頓時放慢了速度。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就在日本人的坦克冒著炮火向前爬行的時候,一顆炮彈不偏不倚正落在湖堤的一側,將湖岸崩塌了一大塊,而一輛坦克正好開到這裏。“骨碌”一聲悶響,這輛坦克像一隻憨笨的烏龜一頭栽進了湖裏,一圈浪花蕩過,水麵便又恢複了平靜。

其他兩輛坦克見此情形,便開足馬力調頭轉向,步兵則跟在其後,成了中國士兵的射擊活靶。

王耀武從電話裏得到了這個消息,興奮得眉頭舒展,自上海參戰以來,他第一次笑了起來,而且笑得是那樣的開心、痛快、爽朗!

不過,笑聲剛過,撲麵而來的卻是讓他感到的更大的震驚和沉重!

據153旅旅長李天霞報告:100多名日軍從88師防守的陣地爬上了城牆,已向153旅的防地洶洶而來!

“消滅他!幹淨徹底地消滅他!”戰爭真是個怪物,它既能讓人露出人性的笑容,也能讓人發出獸性的吼叫!剛剛笑得那麼舒心的王耀武立即對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對李天霞下了這道死命令。

借助城牆上的已有陣地,城牆下的鬼子正源源不斷地聚集在牆根下,水西門門洞裏,準備裏應外合,打開城門。

李天霞分兵兩處,一處攻擊城牆之敵,一處圍剿水西門門洞之敵。

由於得到其他部隊的支援,城牆上的100多個鬼子很快被殲滅得一幹二淨,唯有水西門門洞地處射擊死角,敵人負隅頑抗,直到下午4時還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王耀武幾次催問戰況,李天霞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報喜不報憂,因為敵人就待在他的腳下,他想報喜也無喜可報,他隻是向王耀武保證,天黑之前一定解決這股敵人。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李天霞急得像關在籠子裏的野兔似的,來來回回地在指揮所裏亂轉著,口中的香煙忽明忽滅地撲閃著。

“火攻!”旁邊的一位參謀看到他手中煙火,突然靈感大發地叫了起來。“對,用火攻!”李天霞像是從睡夢中醒來一樣,一把扔掉煙頭,快步走了出去。

一大桶50公斤的汽油被搬上了城牆,隨著劈劈啪啪的傾倒聲和“轟”的一聲爆響,水西門門洞成了一座燃燒的火爐,100多個滾動的火球從城門洞內衝出來,晃動著,撲打著,蕩蕩悠悠地倒了下去。

一時間,夜空滿映著橘黃色的火光,空氣中到處迷漫著汽油的香味和屍體燒焦的惡臭味。

李天霞立馬將這一消息報告給了王耀武,但王耀武除了獎勵他幾句之外,再也笑不起來,因為他已接到命令,敵人已攻進中華門、通濟門,南京即將失陷!74軍不得不立即設法過江,實施突圍。

站在船上,王耀武的心頭掠過一陣酸楚,兩行淚水嘩嘩地滴進滾滾江水之中按照南京衛戍司令長官的指令,74軍過江後的集結地是滁州車站。俞濟時派人將此命令送達王耀武的時候,他已和他的兒女親家、58師師長馮聖法帶著58師的官兵到了江北浦口一帶。

鑒於151旅和153旅分隔在城內、城外,王耀武讓151旅到八卦洲附近紮木排過江,自己則率領153旅及師直屬部隊到下關找船渡江。

城中的爆炸聲如大年三十的爆竹不絕於耳,火光將殘破不堪的南京城照得如白晝般明亮。街上到處都是路障,成群的難民拖兒帶女,挑著鋪卷、雜物,邊哭邊走,三三兩兩的傷兵或拄著棍子向下關前進,或被遺棄路旁。王耀武帶人經過的時候,一個腳踝纏滿繃帶的傷兵雙手抱住王耀武的腿,哀求道:“長官,行行好,帶我走吧!要不就補我一槍,給我個痛快吧!我不願死在東洋人的手裏呀!”

王耀武一陣心酸,他本想說點什麼,但實在又找不到安慰的理由,隻好任由衛兵把這人拖到路旁,聽其叫罵。

早先長官部就有命令,下關一帶由宋希濂的36師把守,無命令任何人不能通過,但在這亂騰到極點的時候,命令如何下達,誰人又帶著命令呢?因此,當王耀武的幾千人馬經過挹江門時,36師攔住了他們。

一個營長模樣的軍官喊道:“哪一部分的?命令呢?”

王耀武的副官趙汝漢上前道:“51師的,電話命令我們撤退的!”

“電話命令不行,我們要見手諭放人。”那個營長模樣的軍官態度堅決地說。

趙汝漢的怒火一下子被點了起來:“什麼手諭,老子們剛從戰場上下來,你當老子們是逃兵!?”說罷,他的手槍抵住了那位營長的胸膛。

那位營長和其部下也紛紛端好架勢,作開槍的準備。

王耀武一看情形不對,馬上撥開趙汝漢進攻南京的日軍總指揮鬆井石根大將。

的槍,二話不說帶著隊伍和擁擠不堪的難民一起,從一處被炸缺的城牆中挪了出去。

一出挹江門,就到了下關江邊。各碼頭上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有被擠踩而死,踏成一攤軟乎乎肉泥的;有被擠進江裏,呼天搶地喊救命的,但誰也顧不了誰,誰也不會理睬這悲愴淒絕的呼喊。

江裏的船隻很少,無船的部隊見船就搶,有的為一塊門板、一根圓木而互相開槍。

51師來到這裏,原指望有點安排,卻沒有想到混亂無序到這種地步!

王耀武眉頭緊鎖,眾官兵也開始罵罵咧咧起來。

好在這時一個人擠到王耀武麵前,告訴軍長俞濟時通過其叔父交通部長俞飛鵬的關係,已為51師預留了一隻小火輪時,眾人才如釋重負地長籲了一口氣。

來人是軍部的張副官,他將51師帶到下關上遊約300米處,分批登上了小火輪。

船到江心,王耀武遙望南京,隻見古城如一座黑森森的地獄籠罩在一閃一閃的火光之中,如泣如訴的哭喊聲和著冷颼颼的江風嗚嗚咽咽地吹過他的耳邊,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全身悚然皺起了雞皮疙瘩。

想起20多天來的一場場戰鬥,想起那些死在戰場上的部下和那些仍留在城裏的傷兵、難民,王耀武的心頭掠過一陣酸楚,兩行淚水嘩嘩地滴進滾滾江水之中。

13日早上,51師登上了江北口岸,而從這一天開始,占領南京的日軍在南京進行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三、馮聖法重創土肥原,“德國將軍”棄守蘭封城

174旅各團像老鼠打洞似的,借著夜幕的掩護挖起了壕溝,幾十道深溝像一排排黑黢黢的烏梢蛇一樣迅速向敵人的陣地延伸而去保衛南京的十幾萬大軍除一部向東、向西突圍至浙江、江西之外,大部分北渡入皖,重新進行整訓編隊。

俞濟時在浦口收拾殘部之後,帶領所部到達皖南屯溪,休整了2個多月。

皖南是人文風景勝地,仗山巒天險,未遭日軍塗炭。屯溪位於黃山腳下,是曆史文化名鎮,74軍在這片山明水淨之地遠離戰火之擾,逐漸衣暖食足,整軍經武,補充了一批兵員,裝備了一批德式武器,很快恢複了虎虎生力。

1938年2月,遵照軍政部發布的命令,74軍就近劃歸第一戰區第1兵團總司令薛嶽將軍指揮。

薛嶽字伯陵,原名薛仰嶽,後因崇敬嶽飛遂名為薛嶽。這位廣東樂昌人自10歲那年進入黃埔陸軍小學學習之後,一生便與戎伍為伴。20歲到保定軍校研習軍事時,葉挺、鄧演達、張發奎皆為其同學。紮實的軍事理論功底和很早表現出的軍事天賦使薛嶽無論在東征、北伐,還是在軍閥內戰、圍剿紅軍中都顯露出過人的才幹,職位也隨之不斷升遷。淞滬會戰爆發時,薛嶽先任陳誠左翼軍之19集團軍總司令,後任三戰區前敵總司令。南京失守後,薛嶽任第一戰區第1兵團總司令,駐守皖南,除統轄74軍外,還統轄黃傑之第8軍、李漢魂之第64軍、孫桐萱之第3集團軍、新編之第35師、宋希濂之第71軍、桂永清之第27軍等共10餘萬大軍。這位精幹的廣東人善於指揮大兵團作戰,長於捕捉戰機,以多勝少圍殲敵人。因此張治中曾心悅誠服地說:薛嶽乃“百戰名將”。蔣介石也倚之甚重,常常將十數萬軍隊交給他作戰略決戰。這不,當1938年5月豫東戰況漸趨激烈之時,憂心如焚的蔣介石親自來到第一戰區長官部的駐地鄭州,就是希望借助薛嶽之手,打一場大戰,來扭轉整個豫蘇戰局的。

原來,當日軍華中方麵軍在鬆井石根的指揮下攻上海、陷南京,直入華中腹地的時候,日本參謀本部同時決定,由華中方麵軍抽調部分兵力北上,協同津浦線南下的日軍,合擊徐州地區的李宗仁第五戰區的60萬中國軍隊,以打通津浦線,完成對國民黨有生力量的重要一擊!

這就是著名的徐州會戰。

會戰初期,依賴我各路大軍不畏犧牲之英勇精神和指揮員的正確決策,李宗仁將狂妄冒進的敵第10師團聚殲於台兒莊地區,取得了殲敵萬餘人的台兒莊大捷。但此局部勝利未能轉變整個徐州戰況,日本大本營隨後增調13個師團共約30萬人的兵力,分6路向徐州包圍而來,60萬國軍主力有被敵人一舉合圍的危險!

蔣介石一日數驚,一方麵電令第一戰區第1集團軍總司令宋哲元全力牽製山東方向的日軍,一方麵急令李宗仁率部沿隴海線、淮河兩岸分途向西突圍。

徐州國軍於是有了千裏行軍的艱險之旅。

即便如此,蔣介石仍然放心不下,5月13日,他從軍委會臨時所在地武漢急匆匆趕到鄭州,當麵向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布置策應徐州方麵撤退事宜。

然而,事態的發展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就在蔣介石到達鄭州後的第2天,日軍第14師團(師團長土肥原賢二)孤軍冒進,由濮縣渡過黃河,企圖遮斷第五戰區的突圍部隊和第一戰區的接應之師!可令土肥原料想不到的是,他們在攻陷菏澤,竄進內黃、儀封、野雞崗之後,一不留神竟鑽進了薛嶽十萬大軍的包圍之中!

蔣介石心裏一陣激動,當初磯穀師團冒險進入孫連仲的口袋之後,台兒莊大捷成就了李宗仁的威名。這一次豈不是上天恩賜給蔣介石功載華夏的絕好機會嗎?!他想他一定能打一場比台兒莊更大的勝仗!

5月20日,蔣介石在第1兵團總部所在地開封召集師以上軍官舉行作戰會議,下達了各部隊的作戰計劃:

一、命第64軍、第74軍為東路軍,沿隴海鐵路兩側向野雞崗、楚莊寨、賀村攻擊;二、命第71軍、第27軍為西路軍,自西向東,向儀封、內黃、馬寨攻擊;三、命新編第35師向宋莊、紙坊集攻擊;四、命第3集團軍向舊考城、賀村攻擊,並以一部埋伏魯道口、大寨集,王莊等處,相機襲敵。

車轆轆,馬嘯嘯,各部得令之後即速進入了攻擊區域。

占據野雞崗、楚莊寨一帶的日寇約有7000人之多,是土肥原師團的步兵第2聯隊的主力,聯隊長為橫山靜夫大佐。

74軍的軍部安紮在考城以東的一個小村寨裏。開完兵團會議,在回軍部的路上,俞濟時進一步細分了戰鬥任務:58師配合64軍攻打野雞崗;51師設法牽製、打擊楚王寨之敵。

野雞崗是一個以土牆壘起來的大商貿寨子,相當於南方的大集鎮。橫山靜夫把守之後,對寨子四周進行了加固,配置了6門九二步兵炮和輕重機槍等武器,同時修建了前沿陣地,因而64軍和58師想要拔掉這枚釘子絕非易事。

58師和64軍是5月21日夜裏向野雞崗發起攻擊的,58師負責西南麵的戰鬥任務。馮聖法以174旅為主攻部隊,以176旅為預備隊,自己隨174旅行動。

戰鬥打響之後,174旅的各團先試探性地向敵陣地打了幾梭子彈,以偵察敵人的火力。寨子裏的敵人像是猜透中國人心思似的,又像是睡著了似的,連屁也不放一個,因此黑咕隆咚的寨子還是像一隻熊瞎子般的穩穩地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

“派戰鬥小組接近敵人!”馮聖法摸了摸帽簷,低沉地命令道。摸帽子是馮聖法的一個習慣動作,每逢戰鬥不順或心裏無底的時候,他都不自覺地重複著這一細節,似乎這一摸便會摸來信心和謀略。

8個5人戰鬥小組分途匍匐著接近敵人的陣地,約摸半個小時之後,前方突然亮起幾根銀白色的強光柱,將陣地前沿照得白晝也似的清晰,跟著便傳來噠噠噠的機槍聲和聲嘶力竭的喊殺聲。很顯然,敵人發現了戰鬥小組,戰鬥小組看來凶多吉少了!

果然,除逃回幾名掛彩的戰士之外,其餘30多人都犧牲在敵人的機槍口下。

“娘的!小鬼子跟老子玩貓捉老鼠遊戲。老子今天就當一回老鼠,陪他玩到底!”指揮所裏,馮聖法一隻腳踏在凳子上,雙目睜得豹子眼似的,一把抓下帽子,狠命地摜在了桌子上——“師長甩帽子——龍顏大怒”早已是58師人所共知的秘密。

掏出夜光懷表,見離天亮的時間還早,馮聖法果斷地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挖壕溝!挖到他娘肚子裏去!”在手電筒燈光的映照下,他的吐沫星子像毛毛雨似的飄飛著。

很快地,174旅各團像老鼠打洞似的,借著夜幕的掩體挖起了壕溝,幾十道1米多深、七八十公分寬的深溝像一排黑黢黢的烏梢蛇迅速地向敵人的陣地延伸而去。不像浦東地勢低窪地區,豫東平原土質鬆散、幹燥、極適合地道作業。

東方的地平線上已露出了淺淺的粉紅色,各坑道都已挖到了距敵前陣地幾十米遠的地方。馮聖法得報後,命令各部備足彈藥,特別是手榴彈等投擲武器,以實施近距離強攻。

64軍各部的進展,也都受阻於寨子外圍的突出陣地,現在隻等58師打響新一輪戰鬥之後,他們同時采取攻擊行動。

取野雞崗一戰,全都落在了58師的身上。

雖然是5月份天氣,身著夾衣的馮聖法卻感到身上一陣燥熱,他脫下外套,把它交給勤務兵,然後對身邊的傳令兵發出了攻擊命令。一時間,坑道內的幾百個火力點同時向敵陣地發起了狂風暴雨般的射擊,機槍聲、步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震得大地顫抖,震得塵土在火光中飛揚!

野雞崗的各個方向也響起了槍炮聲和衝鋒號聲。

日本人也許壓根兒就沒料到58師會鑽到他們的眼皮底下作戰,因而一發現腳跟前伸出了槍管,扔出了手榴彈,他們一下子慌了神,除少數逃進寨子之外,大部分被擊斃。

58師的官兵則絲毫不給敵人喘息之機,他們尾追著少數敵人衝進寨子,或用槍擊,或用刀捅,很快就占據了幾塊陣地。寨子裏的敵人一見中國軍隊源源不斷地衝了進來,便鑽進屋裏,堵住巷口,爬上房頂,憑險據守。58師的前進部隊又被阻擱了下來!

天色已經大亮。

馮聖法得報後不僅沒有先前的焦慮,反而哈哈一笑,“不是有克虜伯大炮嗎?”這句話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提醒了炮兵營長趙子剛。原來,58師在屯溪休整期間,軍政部將剛剛從廣州運來的一批德國造克虜伯平射炮,並劃撥了6門給他們,這6門大炮在昨晚戰鬥中因天黑一直未發揮作用,趙子剛正愁沒有立功的機會。現在天亮了,平射炮能派上用場了,趙子剛當然十分高興。

測距、瞄準、上彈、發射,隨著一連串地動山搖般的轟擊,一堵堵泥巴牆訇然倒塌,一個個築在巷道裏的堡壘頃刻間化作了煙塵,房梁屋脊上的鬼子全都埋進了磚石瓦礫之中。

最後,除聯隊長橫山靜夫率1000多部下逃到賀村之外,野雞崗其餘的2000多敵人悉數被殲!

與此同時,攻擊楚莊寨的51師也大獲全勝,74軍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

西諺雲: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初戰土肥原就取得如此戰果,這對薛嶽來說,無疑增添了全殲更多日寇的勝算。

薛嶽的神機妙算被“德國將軍”攪得稀亂,土肥原乘機逃出了中國人的包圍圈。蔣介石掘開了黃河大堤不知從哪一天開始,薛嶽喜歡上了抽水煙,閑時他抽,戰時他更抽,那把長長的銅嘴煙杆就像他腰上的那根軍用皮帶一樣,已經成了他須臾不離的隨身物。他的孤寂、紛亂、焦慮常常在煙絲散發出的清香中得到滿足,得到鎮靜、清醒,那一道道冉冉而飄的煙圈像一個個成熟、圓滿的運籌神算噴薄而出!

獲悉74軍、64軍克複野雞崗、楚莊寨的消息後,薛嶽當然忘不了掏出水煙,搛上一撮,按進煙嘴,吞雲吐霧起來——借此縹緲空靈之際,他在盤算著如何縮小包圍圈,最終壓迫土肥原於內黃、儀封、三義寨,聚而殲之。

憑著多年的征戰經驗和對將領的熟知程度,手握10萬重兵的薛嶽對縛住土肥原是有足夠信心的,他心裏唯一拿捏不準的是委員長硬塞給他的兩位“德國將軍”。

所謂“德國將軍”,是指桂永清和邱清泉兩人。桂永清是江西貴溪人,黃埔1期生;邱清泉是浙江永嘉人,黃埔2期畢業,這兩人都被蔣介石先後送到德國學習軍事。歸國之後,他們不僅把德國法西斯的軍事訓練方法帶回了國內,更把納粹分子對希特勒的絕對忠誠、絕對服從搬到了國民黨的軍隊。桂永清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德國出了個希特勒,德國複興;中國有我們的蔣校長,隻要大家一致擁護,中國必能複興!”因而這兩人就有了“德國將軍”的綽號。

蔣介石自然喜歡聽這樣的頌詞。

“中央軍校教導總隊”號稱蔣介石的“鐵衛隊”,總隊成立的時候,桂永清被任命為總隊長,邱清泉為參謀長。

1938年初,國民黨進口了大批裝甲車,蔣介石組建了他的第一個機械化師——陸軍第200師,師長為杜聿明,邱清泉為副師長,可見邱在蔣介石心目中的位置。桂永清就更不用提了,何應欽將其侄女何相銀許配給他為妻,蔣介石特送賀禮500銀元;教導總隊在南京失守後整編為27軍,桂永清繼任軍長。

圍殲土肥原之戰,蔣介石特令桂永清、邱清泉率部參戰,既表明此戰的重要,也顯示蔣介石對此戰的重視,但對薛嶽而言,這份厚禮卻未必就是好事。因為他十分清楚,這兩個“天子門生”為人自傲自負,剛有餘而柔不足,勇過多而謀欠乏,說不定什麼時候捅出婁子來就會讓他噬臍莫及。

回頭來看,薛嶽的擔心是有先見之明的,事情果然就壞在這兩位“德國將軍”身上。

本來,蘭封是由宋希濂的71軍防守的,邱、桂兩軍到後,蔣介石改令71軍向紅廟方向進擊,而將守蘭封的任務交給了27軍,且把71軍的88師(師長龍慕韓)暫留下來,交桂永清指揮,邱清泉協助之,換防時,宋希濂向邱、桂兩人介紹當麵之敵和友軍的情況,邱清泉不等宋希濂說完即打斷他的話說:“嗨,這點敵人算什麼,看我們來打他個落花流水!”

桂永清也滿不在乎地說:“以少勝多,難乎其難,以多勝少,又有何難?”

宋希濂見邱、桂如此驕傲輕敵,便不無譏諷地笑著說:“好哇!你們兩位‘德國將軍’來了,這次一定可以打個大勝仗。”

他們也確實打過一次“勝仗”。

5月21日,也就是64軍、74軍向野雞崗發起進攻的那一天,邱清泉帶著幾輛坦克、幾十個步兵在蘭封城郊照例巡邏時,正碰上了一支百餘人的敵人騎兵部隊朝蘭封方向搜索而來。

“嗨!狗日的,想曹操,曹操到,我正要找人祭炮呢!”邱清泉熱血上湧,興奮異常,第一個駕駛坦克衝向了敵人。

騎兵哪是坦克的對手?隨著坦克前機關炮的歡快叫聲,敵人就像被砍斷的樹樁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倒栽了下來,死了主人的戰馬在野地裏四下驚奔起來……不一會兒,100多個鬼子除了幾個腿長跑得快的活著回去報喪之外,餘下的都成了邱清泉等人的報功材料。

大小畢竟是個勝利,高興也在情理之中,可邱、桂二人似乎生來就有吹肥皂泡的本領,他們樂不可支地分別給蔣介石、程潛、薛嶽打電話,拍電報,吹噓什麼:“蘭封大捷”,殲敵無數等。

待在鄭州的蔣介石當然十分興奮,為他的得意門生。他想,吃掉土肥原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但吹起的肥皂泡終究是經不住任何風吹雨打的。僅僅過去的一天,23日,土肥原的一個加強旅團在坦克、大炮的支援之下,向蘭封城展開了遮天蓋地的打擊。兩三個小時之後,桂永清便招架不住,全線潰敗,被衝散了的潰兵裹傷抱殘,哭爹喊娘,如潮水般向西落荒逃去。邱清泉則仗著戰車之利,一口氣就逃到了羅王車站。桂永清跑起來自然沒有他這麼麻利,他知道,作為主官丟失蘭封意味著什麼,於是,逃跑途中他匆匆給88師師長龍慕韓寫下一張字條,令龍師長固守蘭封,自己則馬不停蹄地狂奔到羅王車站,說是收拾殘兵敗將去了。

建製不全(缺一個旅)的88師無論如何是擋不住敵人強大攻勢的。龍慕韓獨木難支,便自行決定撤出蘭封,率部往西南方向去了。結果,蘭封失陷,本是橫在敵人前進路上的一把尖刀,現在反倒成了卡在自己喉嚨裏的一塊骨頭。

薛嶽的擔憂變成了現實,他紮好的口袋竟然被桂永清攪得口爛底穿,走氣漏光,他的震驚可想而知,他的氣憤也自不用細說!

他要蔣介石嚴懲桂、邱棄守行為,以立軍威。蔣介石對自己的心腹當然不能由別人說懲辦就給懲辦了,他給桂永清下了道死命令,限他兩日之內收複蘭封,將功贖過,以觀後效。他當然也不能對薛嶽的話充耳不聞。結果,龍慕韓成了替罪羊,他被軍委會軍法執行處以擅離職守之罪押赴武漢,執行槍決,最終當了蘭封失守的祭品。

此後的兩天時間內,蔣介石一日數次電話過問戰況,桂永清被逼得不敢有絲毫懈怠,27軍也確實打得可圈可點。但兩日期限已到,桂永清硬是拿不下蘭封,最後竟嚇得不敢伸手去接電話!

蔣介石見桂永清打成了光杆也拿蘭封沒辦法,隻好將27軍的餘部撤往鄭州以西休整待命,桂永清本人被撤職了事。

盡管桂永清留下了滿屁股的黃巴巴,但作為整個戰役的一線指揮,薛嶽還得硬著頭皮替他揩幹淨,而且就圍殲土肥原來說,他認為機會還在,信心還在,所以他對所部又重新進行了部署。

第74軍受指令攻擊羅王車站之敵。

羅王站是隴海線上的一處小車站,站內結構簡單,以候車室為主的建築多係磚瓦木梁構造。幾天前桂永清、邱清泉棄守蘭封,逃到羅王車站時,日本人也跟蹤而至,驚魂未定的“德國將軍”因此又丟了這一戰略要地,俞濟時現在也得為他揩屁股。日軍進駐後,構築了以火車車皮、卡車為主障礙,填以枕木、鐵軌、沙包等雜物的臨時陣地。戰前,俞濟時挎著望遠鏡,帶著王耀武、馮聖法等人對羅王車站及周邊的地形環境進行了一番偵察,心中有了幾分把握。

戰鬥是5月26日拂曉展開的。由於在屯溪整訓期間得到一批德國造山炮、平射炮,74軍的攻擊力因而有了很大的改善,所以在這次攻打羅王車站的過程中,俞濟時也像日本人一樣,先用大炮對敵方陣地進行了一次掃地式的轟炸。

日本人沒料到中國人的大炮會是這樣的猛烈,致使他們的障礙物、輕重機槍掩體,甚至炮兵陣地幾乎是在頃刻之間被炸得七零八落,大約一袋煙工夫之後,其炮兵才緩過神來,對我陣地予以還擊。

對此,俞濟時早有準備,74軍的大炮在射擊完畢後即轉移到各地隱蔽,其步兵亦多呈散兵縱深配置,因而日本人的炮擊並沒有給我造成太大的損失。

就在鬼子大炮“嗵嗵”發吼的時候,俞濟時扶了扶金絲眼鏡,揮手發出了集團衝鋒的命令,51師和58師的突擊團如餓虎就食似的,從東北和西南兩個方向同時向羅王車站撲去。

一些士兵倒在了敵人的機槍口下,更多的戰士已接近了敵人的陣地,少數的更是衝到了被炸塌的敵掩體的缺口處,指揮所裏,俞濟時握著望遠鏡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的身影。然而,就在一切進展順利的時候,敵陣上忽然升騰起數十團紅光,衝鋒部隊驀地淹沒在一片大火之中——敵人使用了毒辣的烈焰噴射器!

看著數百個在火海中扭動掙紮、晃動倒地的火球,俞濟時心如油煎!太陽穴上突暴的青筯似一條條即將爆裂的雷管赤裸裸地搭在他的頭上!

“媽拉個巴子!平射炮呢,給我狠狠地轟!”一副儒雅模樣的俞濟時瞪圓的雙眼像兩個小燈泡似閃著凶光。

一番連續轟擊,敵前沿工事被摧毀殆盡,74軍的後續部隊很快就將他們趕進了候車大廳。候車大廳便成了敵人據守頑抗的最後陣地。

由於雙方處於短兵相峙狀態,炮兵已失去了作用,到傍晚時分敵人的這塊堡壘依然紋絲不動地擋在中國人的麵前。血染的夕照之下,敵我陣前的屍首交相重疊,如一塊塊倒下的墓碑,橫亙在暮草殘陽之中!強攻,隻會遭致更大的傷亡;不攻,敵人或等待援兵,或自行尋機突圍,這兩種情況都會帶來新的麻煩。一定設法拿下它!俞濟時緊盯著軍用地圖,拳頭抵在桌子上,堅定地說。

但到底用什麼辦法呢,俞濟時一時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幸虧旁邊一位作戰參謀的話一下子點亮了他:

“我看可以用火攻!”這位參謀平靜地說。

俞濟時回頭怔怔地看著這位20來歲的年輕人,一絲笑容從他的臉上蕩漾開來:“好哇!劉參謀,你說說看!”

劉參謀像是早就考慮好了似的,流水似的彙報道:“日本人不是用火焰噴射器來燒我們嗎?我們沒有那玩意兒,但我們有土辦法還以顏色。我們每餐不是吃美國產的牛肉罐頭嗎?那些空罐裝上汽油,稍加密封,派人盡量靠近候車室,設法扔過去,然後開槍,汽油極易著火,這樣豈不是扔給敵人一顆顆燃燒彈!”

“好,好,這辦法好。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戰後我一定獎勵你,給你升官!”俞濟時愁雲盡散,拍著劉參謀的肩膀連聲稱好。

這一招果真奏效,羅王車站的候車室瞬間便在爆炸聲中燒成了火焰山,1000多鬼子如著了火的老鼠似的,拖著火舌,帶著濃煙,朝著四麵八方沒頭蓋臉地跑去、滾去,74軍終於在日落時分把青天白日旗插上了羅王車站的候車室棚頂上!

傳到薛嶽那裏的捷報,則不止74軍攻克羅王車站一個,71軍收複蘭封,90軍拿下曲興集等都讓他興奮不已,圈住土肥原的牢籠終於又越紮越緊,越紮越小。

這時候,蔣介石已回到了武漢,在閱罷薛嶽電告的各軍戰報之後,這位自徐州撤退以來一直臉色陰沉的最高統帥終於雲開日出,喜不自禁地說:“看來薛伯陵要替我畫上一幅大作了!”

但曆史又給蔣介石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就在蔣介石、薛嶽謀劃著如何收攏繩索,縛住土肥原的時候,另一場意外又出現了!防守歸德(今商丘)阻敵增援土肥原的黃傑第8軍在敵先頭部隊接近陣地時,竟擅自撤兵,望風而逃!

黃傑字達雲,長沙人,黃埔1期生。黃傑的軍旅生涯建樹不多,但在1928年5月日軍製造濟南慘案和後來的蔣馮閻中原大戰中,他兩次保護蔣介石逃離險境,終於促成了他的平步青雲。黃埔1期的畢業生總計650人,升遷最快的當數胡宗南,其次便是黃傑。胡宗南是蔣介石和陳誠的老鄉,得天獨厚,黃傑則靠的是“救主之恩。”然而“救主”時奮不顧身的人,“救國”時未必能傾心盡力,黃傑就是這樣的人。

打跑黃傑第8軍的是日軍第16師團的前鋒部隊。其師團長中島今朝吾和第5師團長阪垣征四郎、第10師團長磯穀廉介及第14師團長土肥原賢二一樣,都是號稱熟諳中國文化的“中國通”。但這個外表頗具文人氣質的儒將,實質上卻是殘橫到極點的屠夫。南京大屠殺的三大元凶,除了鬆井石根和第6師團長穀壽夫之外,另一個就是他中島今朝吾。

黃傑丟失歸德的消息讓薛嶽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水煙杆在他手裏顫抖著掉到地上,他也渾然不覺。“我操你媽的黃達雲!你這不是在我心窩裏插刀子嗎!”他氣得拍桌大罵。

同樣地,懲處報告遞到了軍委會。同樣地,蔣介石依然是聲調高、下手輕,與桂永清稍有不同的是,黃除被撤職之外,還被關了半個月的禁閉。

黃傑被關了起來,但他卻打開了潘多拉的蓋子,讓魔鬼潮水般地向豫東湧來。

6月初,睢縣、蘭封相繼失守,鹿邑、柘城淪入敵掌,豫東已成了日本人的跑馬場;6月6日,開封陷落,平漢路已抬眼可望。

許昌危急!鄭州危急!包圍土肥原的薛嶽10萬大軍也危在旦夕!

薛嶽仰天長歎:一將無能,害死三軍啊。十幾天來,他費盡心機籌劃的大手筆,竟然以這樣的敗筆草草收場了。

蔣介石也沒料到戰局轉換竟是如此迅忽。6月9日,商震第20集團軍的新8師炸開黃河花園口大堤,滔滔黃水化作了拒敵的武器!

黃河決堤了!

事後人們統計,此次黃河決堤淹沒了豫、皖、蘇三省40餘縣,造成了1250萬人流離失所,89萬人葬身魚腹!

泛濫的洪水阻滯日本人的進攻,為保衛大武漢多爭取一些時間,而實際上日本人確實改變了戰略方向,他們開始沿大別山南北兩麓進攻武漢。

中國人悲壯的以空間換時間!

四、智取張古山,田漢把張靈甫寫進了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