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闊的夜裏,因為下著雪,天空泛著一層淡淡的紅色。沒有月光,安靜的官道上,穆家的馬車吱吱前行,一盞盞風燈掛在馬車四角,光亮隻能圍成一個笸籮那麼大,再不能照的更遠。
穆家三小姐,穆玲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抬手在凍得發紅的鼻尖蹭了蹭,“沒想到竟然能有這麼冷。”向身邊的丫頭感慨。
“老爺也太偏心了些,給他自己和三姨娘都穿了新棉衣,唯獨小姐,還穿舊的。”玲瓏的貼身丫頭紫月為她的手爐裏又加了些炭火,“小姐抱著,好歹能取些暖。”自己卻是一身夾棉的衣裳,瑟瑟發抖,上下嘴唇一片烏紫。
玲瓏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為了保暖,不散了熱氣,馬車周圍搭了厚厚的棉簾子,將窗子和門一股腦的堵了個嚴嚴實實,外麵的風景一點都透不進來。不過就算是透的進來,這樣冷玲瓏也無心雪中吟詩了。
隻盼著能早一點到了京都。
京都,穆府。
羅媽媽邁著匆匆的腳步,直奔穆府的芳園。
進了正房,掃了掃肩頭的雪花片子,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滾熱的茶水,喝了一口,壓下一身的冷氣,方才撩起簾子,進了裏間,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羅媽媽皺了皺鼻子吸了兩下。
這是梅粉的香氣,穆府的大小姐穆玲鈺,每每習字,總要在墨裏添了梅粉才行。
蕭氏正陪著女兒玲鈺描字,見羅媽媽進來,也並不擱下手裏的筆,隻抬眼問道:“可是得了準信兒?”
“老爺明兒一早便到,老爺這一遭順路把當年在任上納的月姨娘一同帶了來。”羅媽媽是蕭氏的陪房,在蕭氏麵前自然是和旁人不同的,一邊說,一邊在一旁的椅子上斜斜的沾著邊兒坐下,拿眼看著玲鈺描的字。
越發的娟秀了。
蕭氏聽了,登時眼底波濤洶湧。這個賤人,竟沒死,還要跟來……
月姨娘是穆世昌十五年前去錦州述職時納的妾室,納了不到兩個月的功夫,便懷了孕。後來穆世昌調職回京,月姨娘本是要一同跟來的,無奈恰好遇上她爹爹去世,她執意在錦州守孝三年,此事便擱下了。
穆世昌回了京都,蕭氏立時便派人去錦州,奪了月姨娘的一切經濟來源,由她自生自滅。
時隔這麼些年,穆世昌也就剛回來的時候總要提起月姨娘,後來也就漸漸地淡了,蕭氏本以為穆世昌是忘了她了,卻沒想到,此次穆世昌去錦州辦事,竟又把這個賤人帶了回來。
“那個賤丫頭也要來麼?”一旁的玲鈺忽的擱下筆,插嘴道。才過了及笄之年,可是玲鈺嬌豔的模樣已經顯了出來。京都裏同歲的小姐們,論相貌,還未有一個能及得上穆府的大小姐穆玲鈺的。隻是此時她一臉的尖酸和憤怒,倒是讓小臉失了幾分顏色。
蕭氏瞪了玲鈺一眼,說道:“這樣的話,不是你該說的。”
穆府嫡出的大小姐,又生的異常明豔嬌媚,穆世昌和蕭氏對她是抱有極大地希望的,蕭氏花重金專門請了宮裏的老嬤嬤教導了她規矩行止,如今十五歲了,穆玲鈺的一舉一動已經頗有風範了。
玲鈺被蕭氏喝止,也不惱,隻是滾到蕭氏身邊,蹭著蕭氏的腿說道:“娘,這裏隻有羅媽媽,又沒有外人。”說著衝羅媽媽眨眨眼,轉而又嘟著嘴說:“再說,她娘是賤人,引誘爹爹,那丫頭自然就是賤丫頭,女兒又沒有說錯。”
“是啊,大小姐也是跟著太太著急上火,若是大小姐此時不著急,才是跟太太不一條心呢!可見是母女連心的。”羅媽媽笑道。
瞧著女兒粉麵含春的嬌俏模樣,蕭氏也不忍心再責怪,隻是伸手點著她的腦門,歎息著笑道:“你呀!老爺回來,千萬莫在他麵前如此。”
玲鈺點點頭,“爹爹一向最疼我的。”
玲鈺轉臉在一旁繼續描字,蕭氏又問羅媽媽,“老太太那邊可是知道了?”
羅媽媽笑道:“知道了,氣得什麼似得,這會子大夫正給老太太開藥順氣呢。”神色間說不盡的幸災樂禍。
蕭氏聽了,眼底的煞氣才總算是去了些,明日看來不用自己怎麼樣,那賤人也不會如意的。隻是心底到底還是後悔當年下手軟了些,否則今日也不用操心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