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生如夢(1 / 2)

“少夫人,姨娘過來瞧您了。”如意走到床邊向著闔目側躺著的大少奶奶顧佩雲低聲道。

佩雲微微睜開眼,低低一歎:“扶我起來坐著吧,讓她進來。”如意忙上前扶起她,取過一隻錦枕掖在她身後,又取來大紅金線穿花褙子要與她穿上。

佩雲無力地擺擺手:“是自家妹妹,不用這些虛的了,讓她進來吧。”如意將那褙子與她披在肩上,這才退出去。

一會子,如意便打起朱紅織錦簾子輕聲道:“姨娘請,少夫人已經起了。”

屏風後轉過一名穿著桃紅色提花緞麵褙子的年輕嬌美的女子來,身後還跟著一名青衣小婢,見著床上半坐著的佩雲便快步上前來,連聲問道:“姐姐身子可好了,這幾日沒能過來瞧瞧姐姐,讓我好是掛心。”來的正是顧佩雲的庶出妹妹顧佩瑤,卻也是嫁與這江寧織造程府大少爺,隻是做妾,不比佩雲為正妻。

佩雲卻是微微笑著,向著一旁的如意道:“給你二小姐搬張繡墩過來。”這才轉回臉來道:“左不過是那樣兒罷了,還有什麼好不好的。”

如意搬來繡墩請佩瑤坐下,佩瑤卻是滿臉驚慌,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本該是我伺候在姐姐跟前的。”

佩雲正要說話,卻是止不住一陣咳嗽,隻得用手絹捂住嘴,壓低了聲咳著,好半天才喘過氣來,斷斷續續道:“……都是自家姐……妹,還鬧這些虛禮作甚……隻管……坐了吧。”

佩瑤這才坐下,卻是滿臉憂慮之色,看著佩雲那漲紅了的臉,又在房裏瞧了瞧,隻見這廂房裏門簾低垂,雕花窗上也都未有打開,緊緊閉合著,分明已是四月初了,這裏卻還燒著地龍,讓坐在繡墩上的她不禁微微有幾分汗意。

佩雲一時緩過勁來,這才慢慢平複下來,向著佩瑤問道:“府裏可有消息,可都安好?”

佩瑤輕輕頷首,低聲道:“那邊府裏一切都好,隻是父親和母親惦記著姐姐的病,時時放心不下,又使了人來問。”

佩雲卻是麵色慘淡,隻是語氣平平地道:“這一拖便是大半年了,隻是耗著罷了。”她隻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卻叫聽的人很是揪心。

佩瑤一時也接不上話,隻是神色哀戚,許久才強打起笑臉來:“姐姐這是說什麼呢,不過是小產壞了身子罷了,至多也就是將養上一段時日便會好起來的。先前那大夫不是還說了,隻要過了冬便有七八分把握能恢複如初,如今早已入了春,必然不會有事。”

佩雲見她那模樣,還有一旁伺候著的如意也是眼圈泛紅,也不忍說下去,隻是強笑著道:“這半年我養著病,倒是累了你幫著夫人照管這府裏的事,前幾日爺過來,還誇過你,說你處事利落,府裏打理地不錯。”

佩瑤臉上微微一紅,低聲道:“能為姐姐分憂,是我的福氣,當不得爺誇獎。”

佩雲見妹妹那滿是情意羞澀的笑容,卻是心中酸楚難言,她的夫君也是自己妹妹的夫君,那個人人口中讚頌的清俊溫柔的翩翩佳公子,卻從未這樣讚過自己,三年的夫妻隻是相敬如賓,甚至比不上他看妹妹時那欣賞的目光。隻是又能如何,自己已是苟延殘喘的身子了,又是正妻,倒不如賢惠豁達下去,至少到死他還能念著點好。

“姐姐卻是不知,那吳氏太過張狂了,姐姐如今身上不好,她不想著伺候在跟前盡盡心,卻使盡了法子引著爺去她那兒,還不知打哪兒學了些不三不四的濃詞豔曲唱給爺聽……”佩瑤沒發現姐姐的心不在焉,隻是自顧自抱怨著,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佩雲收回思緒,淡然接口道:“爺是什麼脾性你還不清楚,他自在慣了的,又是最喜歡奇豔的詞曲,吳氏雖不是出身什麼大戶人家,卻也是小家碧玉,又很是會投爺的喜好,難免爺會寵著她幾分。但那終究是一時新鮮,你又何必去計較呢。”

佩瑤見姐姐並不似自己想的那般氣惱,也不好再多說,隻得訕訕道:“姐姐說的是,我不過是瞧不上她那輕狂的模樣,如今姐姐病著,我也不能時時分身過來伺候著,就想著她能……”

佩雲打斷她的話,低低道:“不必她來跟前伺候了,有如意在這便可,就連那些丫頭們我都不耐煩見著,隻覺得人多了瞧著鬧心,倒不如現在這般靜養著。”

佩瑤點頭應著:“那些丫頭們眼高手低的,也不貼心,怪不得姐姐不讓她們在跟前伺候,待會子我便出去讓管事的再換一批人進來。”

佩雲也不多說什麼了,隻是覺得身上有了倦意,微微闔上眼,道:“罷了,府裏事情繁多,你去忙吧,不必在這陪著了。”

佩瑤忙起身,扶著佩雲躺下,又將那錦被為她掖好,低聲交代了如意幾句,這才微微屈膝告退了出去。

待到出了園子門,轉過抄手遊廊走出好遠,見四下無人,佩瑤才取了手絹拭去臉上那隱隱的淚痕,卻是不複方才在廂房中那副柔順溫文的模樣,眼神也淩厲的幾分,向著身後的貼身丫頭福兒道:“走,回房換了衣裳去前院。”

福兒應著了,卻是低聲道:“方才見少夫人……倒似又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