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悼淩叔華(3 / 3)

祖國,隻有祖國才能這麼溫暖啊!

在天真爛漫的娃娃們的簇擁下,淩叔華一下子勾起了童年的美好回憶。她嘴裏一遍遍地囁嚅著自己的母親李若蘭的名字。恍惚間,又說著囈語:“媽媽等著我吃飯。”她整個兒回到童年時代了。

淩叔華回石景山醫院後,當天下午一言未發。然而第二天,卻對她鍾愛的外孫思源說了很多話。

淩叔華是十五個兄弟姐妹中的老十。她父親一度被派到東京任職,把家眷也帶了去。有一次四個哥哥姐姐在京都遊瀑布時,因山洪暴發而淹死,其中就有跟她最要好的八姐。隻因為八姐臨出發時向她借了把木梳,她一輩子見了木梳就黯然神傷。淩叔華彌留之際,浮現在她腦海裏的就是這樁往事。當然,更多的是愉快的回憶!父母怎樣帶她到泰山、北戴河、大連、青島等處去避暑,海邊多麼涼爽……

癌症是痛苦的,幸而淩叔華始終沉浸在兒時甜美的追想裏。在親人和大夫護士的陪伴下,她安詳地度過了生命最後的幾天,於二十二日傍晚溘然長逝。小瀅為媽媽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黑地繡花綢袍和披風。這是媽媽生前珍藏的料子,小瀅從倫敦帶了來,請人在這裏縫製的。她還為媽媽戴上一頂式樣別致的黑帽,並別上一枚金質飾針。

小瀅作為蘇格蘭中國協會的公共關係部長,與擔任協會主席的秦乃瑞密切配合,正在蓬蓬勃勃地開展英中友好活動。人們戲稱小瀅為中國駐愛丁堡的“名譽領事”,他們的家則被稱作旅英華人的聯絡站。小瀅對祖國的一片熱誠,使我國駐英使館的工作人員也深深感動。足足兩年的期間,使館的人員曾主動天天為淩叔華送去可口的飯菜。

淩叔華腰部扭傷後,表示“想回國,隻是不知該怎樣回去,太晚啦”。也是一位好友和全體使館人員積極設法協助秦乃瑞把嶽母護送來的。

淩叔華在天津讀師範女中時,曾與鄧穎超是同窗,在燕京大學,又與冰心同學。二十年代,大學還沒畢業,她就開始了小說創作。她在一些作品中反映了舊家庭中婉順女子的苦悶,揭露了封建禮教對人的殘害。個別作品(如《楊媽》)對下層婦女表示了同情。她擅長描繪舊北京的人情風貌,幾乎每篇都是濃淡相間、色彩鮮明的風俗畫。五十年代,又在新加坡南洋大學和加拿大教中國近、現代文學,孜孜不倦地從事中外文化的交流工作。(目前在國立新加坡大學擔任圖書館主任的餘秀斌,當年就是淩叔華在南洋大學教過的學生,她聞噩耗,已專程飛到北京,等待參加六月六日舉行的遺體告別儀式。)她還先後在倫敦、牛津和愛丁堡這三座大學開設中國文學與書畫的專題講座,介紹中國悠久燦爛的藝術、文物和園林。一九六二年至一九八三年間,她把自己畫的水墨山水花鳥,連同自己所收藏的明清名畫,在法、英、美和新加坡等國舉辦個人畫展和藏畫展覽,頗有影響。一九六○年以來,她每次回國都流露出對祖國錦繡山河與傳統文化的無限眷戀與摯愛。

一九七〇年客死在異土的陳源的骨灰,現在也已運回國,將與淩叔華的骨灰一並合葬於陳源的故裏:無錫。小瀅為兒子取名“思源”,就包含著雙層意義:一則要他記住外祖父陳源,二則是飲水思源,要他念念不忘自己的中國血統。

一九九○年六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