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領了個女孩也去看房子。
隨著工地上樓層的增高,周老師心裏卻越來越緊張。為了安全起見,他又交了一份要房申請,找校長重申了自己的實際情況。猶豫再三,甚至買好了兩條紅塔山,準備平生第一次去送禮,但沒考慮周全送給誰好。
教委的樓蓋完了。周老師的心也被吊到了嗓子眼這裏。
正是夏天,剛坐上回縣城的車,天就開始下雨。看著雨越下越大,他的心裏好像感覺到越來越濕。他趕回家時,看到老伴站在房頂上,彎著腰在用塑料布蓋房頂。他想房子是又漏了。他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裏的淚水和著雨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他靜靜地站在雨中,看著老伴的一舉一動。他心裏想,讓這個女人跟我受委屈了。
老伴回頭看到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下雨了,還回來?還不快進屋去,傻站在那兒幹麼?”
他想,或許不久老伴再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
沒幾天,校長找他談話,教委房管科的人也找他談話。總的意思是,讓他再發揚一次風格,有幾個市裏來的業務骨幹,要留住他們,首先得解決房子問題。下次一定、絕對給他考慮。
他大病了一場。
兒子的女朋友吹了。
老伴一夜間頭上平生了許多白發。
他的老伴也曾瞞著他到教委找過好幾回,她說:“他教了三十多年書,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們領導能不能行行好,讓他住上兩天自己的新房子吧。”
老周還是死在了舊平房裏。
咽氣前,他做了一個夢,他去陰間報道,閻王爺問:“你在陽間幹什麼工作?”
“普通教師。”他聽到前邊一個報道的說是個銀行副行長,閻王爺對當差的小鬼說,領他去十八層地獄吧,冤枉不了他。他覺得到世上走了一趟,混了幾十年,還是個普通教師,有些不好意思。
閻王爺說:“正好有一所學校缺一個校長,你去吧。”
見他怔在那兒。
閻王爺說:“你放心,學校有一套二居室你先住著,隻要三個月考查合格,馬上分你一套三室二廳的房子。教育是提高民眾素質的關鍵,你們的工作太重要了,這一點我懂。”
老周安詳地走了,走時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
給他換壽衣時,人們驚奇地發現,他的胸脯上出現了幾個字。看到那幾個字,所有在場的人無不潸然淚下。
兒子把這幾個字讓人做在了父親的骨灰盒上。
後又刻在了給父親立的墓碑上。
那幾個字是:我有房子了。
周老師墓碑上的這幾個字用紅漆刷過,特別醒目,又特別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