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

“爹,我回來了!”

半夜時候,老旺的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老旺駭住了,黑暗中支起半截身子,懷疑剛才那個聲音是幻覺。盡管他做過好多夢,夢裏老是小兒子永祥的影子,可兒明明已經死了,兒再也回不來了……老旺歎了口氣,重又躺下來,可他還是一陣陣不安,剛才那個聲音像是把他的心攫住了。老旺索性起了床,拉亮燈泡,吱呀一聲把門打開。

“爹!”

老旺一個哆嗦,整個人僵在了那兒。眼前的可不正是自己的小兒子永祥嗎?

“兒呀……你是人還是鬼?”

“爹,我是人,你兒沒死!”永祥壓著嗓子說。

老旺一把將永祥拉進屋裏,上上下下地看。本以為是陰陽相隔了,想不到兒又活生生地回來了,老天有眼呀。這時,永祥的三個哥哥永幸、永福、永吉聽到動靜,也都過來了。老旺百感交集,四個兒子的名字,合起來就是“幸福吉祥”。今晚,一家人做夢似的團圓了。

“兒呀,快說說,你咋活著回來了?”

老旺的困惑是全家每個人心頭的一個問號,半個月前,永祥打工的那個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下去的人一個也沒上來。救援了幾天,大部分遺體找著了,還有七八個沒下落。由於救援難度太大,上麵來的領導就和這七八個人的家屬商量,若不要遺體,每家一次性發撫恤金40萬元。老旺剛開始不同意,兒沒了,怎麼也得把兒的屍骨拉回家葬了呀,哪能讓他待在這偏遠異鄉做個孤魂野鬼呢?後來其他家屬陸續同意了,自己的三個兒子也勸他,人死不能複生,就在家給永祥立個排位吧……老旺幹號一聲,一口血吐出來,這才點了頭。

“爹,我是僥幸揀了一條命。”

永祥一臉神秘。那天他去鎮上的郵局往家寄錢,回到礦上就快到下井時間了,突然,他想起自己的手機忘在了郵局裏,就又趕回了鎮上。臨走時,他跟班長說誤不了下井。等他再往礦上趕的時候,才知道出事了。礦上亂成了一鍋粥,一塊打工的兄弟們都埋在了井下。永祥靈機一動,在附近的小旅館躲了起來。果然,他也在遇難者名單裏。直到爹和哥哥們拿到了撫恤金,他才又到別處躲了幾日,今晚趁著天黑悄悄跑了回來……

“謝天謝地,老天爺呀,我給你磕頭了!”老旺“騰”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老大永幸忽然若有所思:“四弟,村裏沒人看見你回來吧?”

“沒有。”

“還是要小心,小心啊……永福、永吉,你們倆去外麵看看。”

永福、永吉輕手輕腳地去外麵轉了一圈,村裏靜得很,連狗都睡得死沉。

永幸眉頭緊鎖,說:“四弟,你活著回來,這是天大的好事,可這一來,咱的錢就不牢穩了。大哥我以前在窯場打工,落下個塵肺病,算是半個廢人;你二哥從小得了小兒麻痹,殘疾了;你三哥前年又給機器軋斷一隻手,再說咱爹也老了,這往後,不管是娶媳婦、過日子,咱都指望這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