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神爺爺(1 / 3)

一九三四年,淮北臨淮煤礦。天快黑時,王家老小才趕到臨淮礦礦工居住區。眼前一排排小紅房規模很大,礦工們把煤幹石,爐渣灰,煤炭和黃泥活在一起,砌起四麵夾牆用火燒。然後上了梁,再搭上草或瓦便成了房。

好不容易打聽到王有金的家,門開著,一進門,一家人正在忙活晚飯。王有銀四下環顧一圈,把目光定在王有金的臉上,喊道“哥”。當王有金聽到這個久違的聲音,忽得站起,癡癡地盯著門旁來人,脫口而出“有銀,咋是你?”忽然到來的親人,把大家的目光吸引過來。

王有金略駝的身子和伸出的手,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上前一把抓著王有銀的手,眼神裏有說不盡的驚喜。額頭與眼角的皺紋,隨著上揚的嘴角波動著,歡喜的說道“總算見著了,總算見著了。有銀,快,快進裏屋,上炕,上炕。”

“是有銀來了。”有金媳婦急忙從廚房走來。有金家的孩子們,連忙接過王有銀父子的包袱。“嫂子,”王有銀另一隻手,忙抓著大嫂的手。“十多年了,十多年了,總算見著了。”說著大嫂哭了起來。“不哭,不哭,咱老王家團聚了就好。”說著王有金自己也老淚縱橫。

“快過來,”大嫂叫幾個孩子上前。“這個是老大,淮北。快三十了,來臨淮時才十多歲。還記得你叔嗎?”大嫂看著淮北。“咋不記得,那年我玩叔的煙袋鍋子,還把棉被給點了。”淮北說著,跪地便拜。“孩子,快起來,快起來,現在不興這個了。”王有銀忙扶起淮北。

大嫂指著淮北身後的玉珍,說道“這個是淮北媳婦,大兒媳。”玉珍忙上前喊道“叔好”王有銀笑著點頭示意。“這個是二的,臨淮。”大嫂指著憨實而黑胖的二兒子。“叔,臨淮給您見禮了。”說著,跪地而拜,王有銀又忙拉起臨淮。

“這是三丫頭紅梅。”大嫂話剛落,紅梅便跪地而拜。“快起來,快起來,我的好閨女。”王有銀忙拉著紅梅手,說道“長大了,長大了。那年你們走的時候才五,六歲。遭了多大的罪呀,我就怕梅子抗不住。”“是呀,那時她還發痢疾,我們又要躲兵禍,都怕她活不了。不是你叔把糧食換了藥和幹糧,就沒你了。”說著大家都落了淚。“王寶那?這個欺天瘋的,又不知道野哪去了。”大嫂一邊環視屋子,一邊囔囔著。

王有銀拉過王天,說道“還不快給大爺,大娘磕頭。”王天原本是很反感這些禮數的,但大爺家的孩子們都磕頭了,自己不磕也說不過去,於是跪地便拜。王有金忙拉起王天,說道“我的孩,可不敢,你可是我們老王家,斷文識字的人。頭些年來的信,可著咱區沒人不說文采好的。快起來,快起來。”

王有銀聽到大哥誇講王天,心裏很不是滋味。原本一心想培養這個小兒子,希望日後能光大門楣。沒成想,現在反要送到煤礦來受苦。“識文斷字有啥用,偏就碰到這個強種。”王有銀狠狠的瞪了王天一眼。

因為有銀父子剛來,不便追根問底。大嫂忙拉著金剛的手,問道“你是誰呀?”金剛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看著王有銀。王有銀忙回道“這是我義子幹兒,金剛。金剛快給大爺大娘磕頭。”金剛忙跪下行禮。

王有金夫婦一頭霧水,‘沒聽說兄弟有個和王天大小的幹兒子呀。這年頭自己家孩子多了,都養不活,咋還要個幹兒子?’這時不好細問,大嫂忙叫淮北去買酒買肉,順便囑咐把王寶找回來。

有金有銀攙著的手,許久不鬆。兄弟倆父母早亡,打小相依為命,乞討為生。因為勤勞本分,長大後都成了家。生在那亂世,又哪有老實人的好日子。自從1920年直皖大戰,抓壯丁充兵役。王有金就帶著一家,逃到淮北煤礦。幸虧大嫂娘家在淮北,否則,真不知道這家人該怎麼活。這一晃,十四年過去了。

兄弟倆各自述說這彼此的思念,臨淮和梅子在問王天家裏的情況,金剛有些無所適從,默默站在王天身後。不多久,門外傳來王寶的聲音“天哥在哪?天哥在哪?”王天比王寶大十個月,常常是兩歲多的帶一歲多的玩,玩不好一起摔在地上。王寶盯著王天和金剛,分不出誰是王天,問道“誰是我哥?”

王有銀笑了,說道“都是你哥,金剛和王天同年同月,你說哪個是哥?”王寶一把拉著王天的手,說道“你是天哥。”大家都問“你怎麼看出來的?”王寶搖搖頭,說道“不是看出來的,就是覺著親。”

淮北拿著酒肉和熟食回來了,身後還跟了一群人。聽說來了生人走親戚,還是蚌埠城裏人。都想來看看,打聽一些礦外麵的事。不好都進來,問了聲好寒暄幾句,聽說還要住些日子,便散去了。大嫂和玉珍做好晚飯,大家一起用了餐。因為房子蓋得簡便,所以屋子也多。王寶非要和王天,金剛一屋,也就隨他了。

王有銀和兄嫂聊了一宿。

“大哥大嫂,這次俺來,是打算把天娃留下。”王有銀說著話,臉上卻掩飾不住不舍。“有銀,天這孩子咋了?”王有金迫切的看著王有銀。“唉,也沒咋,都是學堂給鬧的。原本想著,再苦也供這孩子把書念了。日後看能不能有點出息,誰知道這個強種,讀書不長進,淨整那不著邊的。”王有銀是越說越氣

“不是說,咱娃文章可是不錯嗎,咋還不著邊了?”大嫂邊安慰有銀邊問道。“寫文章有啥用,現在蚌埠街開的都是洋行,要說外國話。這個強種說啥也不學,還說洋人想掙中國人的錢,就要學中國話。你看給他能的,他還覺著自己有錢咋的。”“唉。”王有銀氣的直搖頭。

“咋,不學洋話你就要把他送礦上來?”王有金有些不解。“是不是要磨磨天的性子呀?”大嫂插話道。“那是磨他的性子,要還留在蚌埠,就怕要出事了。”王有銀答道。“出事,出啥事,咱天到底咋了?”王有金有些著急了。

“唉,這事也怨我。”王有銀從頭說了起來“那是庚午年,也就是民國十九年。日本人占了東北很多地方,那年十二月底了,傍晚時候。我在六股道撿煤,看到不遠處有團東西,走近一看是個孩子。都快凍僵了,碰碰還有知覺,到還有口氣。有心不問吧,看模樣身量和天差不離。問吧,也問不起,十一,二的孩子,到哪是一站呀。”王有銀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滿臉滿眼的悲憫。

“有銀呀,得救呀,咱爸媽走的早,咱倆是東家一口,西家一頓,才活過來的,不能忘本。”王有金說到激動處,不停的咳嗽。王有銀拉著王有金的手,說道“那時看到他,不知咋的,就想到天的孿生兄弟,要活著,也該這麼大了。要活著,不也就多個孩子嗎,隻當是天的弟弟,我就把他抱回來了,那孩子就是金剛。”“是這樣,我說咋多個幹兒子,那娃爹媽咋沒了?”大嫂點著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