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人作事,理知常有與感情衝突之日,而一涉兒女私情,尤所不免。當此時,苟非聖賢,恒躊躇無以救其窮,能決其趨向者,私人之利害而已。然即此利害趨避,人亦多取快於一時,而忘其將來,弭縫不善,終於身敗名裂者,蓋比比是。故求超人難,求完人難,求明於利害之人,亦無不難也。
或問如何可謂之可人?則吾書所單數主角,庶幾近之。至其結果不同,則由於各人之個性者半,由於各人之環境者亦半。有甲乙二人於此,甲逞才,乙藏拙;甲貪功,乙守成;甲投機,乙率真,則成敗之分,自乙多而甲少。然有人明知才不可逞,而環境逼之不能不逞;功不可貪,而環境誘之不能不貪;機不可投,而環境逆之不能不投。蓋利害當前,即可幾亦無從別辨之矣。此老子所謂,造化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者也,豈僅社會之罪惡而已哉!吾於是乎作《落霞孤鶩》。二十年五月十日張恨水序於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