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陽城自古就是青州名城,因地處岐山之陽而得名。其北六十裏便是海內三十二福地之一的岐山,自大夏八百年再前推至第三次曆時六百年的戰國之前,此山便是玄都羽士、高僧大德修道講法之所。據九州堪輿誌所載,岐山乃太昊山之餘脈,向東綿延入海,連接海外諸仙山以至於大荒。雖曰餘脈,但中州太昊被尊為九州之祖脈、萬山之來龍,岐山哪怕隻承其些許靈氣,那也是相當了不得了。
自夏末帝失政,天下分崩離析,諸侯紛紛建國,至今已一百年有餘。這一百年間再無複曆次王朝滅亡,天下諸侯群起爭霸、戰亂頻仍、生靈塗炭的慘狀,各國竟秋毫無犯,九州大地,一片升平。
此時的青州在玉衡國治下,天下既無戰事,又加上年年風調雨順,到處一派盛世繁華景象。又當仲春時節,天氣晴好,自清晨起,城中百姓紛紛便偕老帶幼,到城外雁棲湖遊湖踏春。隻見官道上人馬絡繹不絕,小孩子追逐笑鬧,騎馬的士子高談闊論,有情男女喁喁細語,時而女孩發出銀鈴般一聲輕笑,再加上挑擔小販們有節奏的叫賣聲,種種聲音彙成一片繁響,真是熱鬧之極。
雁棲湖為本地名勝,方圓數百畝,故老傳說為北燕南飛暫時休息之地,以“三橋四曲”聞名。三橋是指青草橋、踏虹橋、落雁橋,四曲是指湖如長蛇,中有四處回環之處。其中青草橋的百花酒遠近馳名,時人以“青草橋畔酒百家”譽之。
轉眼已近午時,青草橋邊早已是酒旗招展,雖然號稱“酒百家”,此時也是到處人滿為患,吆喝聲響成一片。這還是有的人早有準備,或拿塊布往地上一鋪,席草而飲,或將酒菜打包帶到預先定好的遊船上吃喝,否則景象還要不堪,非得為爭座鬧出官司不可。
因為絕大多數人已到,官道上行人隻剩三三兩兩,遠遠遙望青草橋的柳堤上,緩緩並排行來一雙騎士。馬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約十七八歲,身材挺拔,相貌談不上十分俊美但棱角分明,一看就是那種堅毅果決之人。如果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的眉宇間仿佛有一股鬱結之氣,不過這不但不讓人覺得陰鬱,反而給他添加了一種莫名的深沉氣質,比起那些英俊小生,反而顯出一種獨有的男子漢魅力。女的年紀稍小,大概十五六左右,生的身材嬌小,肌膚如玉,目光靈動,別有一種天真調皮的神氣,十分美麗動人。兩人在一起恰如明珠玉璧,十分般配。
兩人勒馬堤上,男子揚鞭指向青草橋,道:“鳳兒,你看那邊多熱鬧。”
那叫鳳兒的女子道:“陸缺。。。”,忽而掩嘴輕笑一聲,“我還是叫你陸缺好了。我想來想去,無論叫你陸大哥還是缺哥、缺哥哥都不順口。叫你陸大哥,顯得太疏遠;叫你缺哥、缺哥哥,人家還以為你缺胳膊少腿,是個殘廢呢。你說你們夏人多損,這麼多好名字不取,偏偏選個缺字。你看我姓奚,叫青鳳,又好聽又吉祥,青色的鳳凰,多好。”
叫陸缺的男子神態頗是無奈,“鳳兒,我這缺是大成若缺的意思,裏麵是有寓意的。算了,不和你說了。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先找個清淨地方把五髒廟祭了再說。”
奚青鳳道:“都怪我,一路上隻顧纏著你說話,把飯點都給誤了。不過隻要能看著你,隨便扯些閑話,我的心就說不出的安樂。至於吃不吃飯,那都不重要了。”
奚青鳳拉著陸缺的手,一雙水靈靈的美眸注在他的臉上,良久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凝固了。清風徐來,漫天柳絮飛舞,粘在兩人衣上。柳絮隨風而來,隨風而去,有詩人把它比喻成情思,隨緣而來,隨緣而去,又何必在乎,它最終歸於何處?
有一瞬間,陸缺的表情顯得說不出的怪異,仿佛內心在做某種苦痛的掙紮。但是他幾乎立刻就控製住了,不著痕跡輕撫奚青鳳的纖手,笑道:“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麼行?鳳兒雖然不是凡人,但還沒到餐霞食氣的地步。若餓了你,伯父可放不過我。”
奚青鳳嗔道:“怎麼,原來你是怕我爹爹責罰,才擔心我餓了?你就不擔心?”
陸缺道:“我怎麼不擔心?愚兄一時口拙,恕罪恕罪。”
奚青鳳回嗔作喜,道:“逗你的啦。你們夏人就是喜歡彎來繞去,而且忒多繁文縟節,哪像我們奚族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一切直來直往,率性天真。你把心放肚子裏,有我在,爹爹至多就嚇嚇你,不會拿你怎麼樣的。不說了,你定是餓了。但是那邊人這麼多,你也知道我不喜與凡人共處,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