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明信片擺在桌上,香了很久,總有你女孩子一張口一低眉似的姿態。你的羞澀和溫柔分明潤在墨跡裏,時間去了很遠,你又向我走來。
參加你所在地舉辦的筆會,你來接站,一身合體的衣裙,一副秀雅的變色鏡,一隻手伸過來,款款一個大家閨秀。
問你也在筆會上?你羞羞言說,隻是來服務。你的熱情,分明在迎接四方文朋好友。
你必然地成了筆會之花,香在晚會上,香在飯桌前,香在宿舍中……舞會上,那些男孩子把你摟得好緊。你不得喘息,不得回味,你沒了自己的選擇,你隻是完成了別人選擇的快慰。
女孩子,你好幸運。你的自豪紅撲撲地掛在臉上,你的衣裙換了一套又一套,一天一個新自己,在那長長的然而卻是非常短暫的五天裏,你成了永遠的明星。
深深的太行山,你舉一束黃黃野菊,亮了那麼多照相機的眼睛,甚至電視台的攝像小組,恨不得改作一個電視劇組,專為你導演攝製鏡頭。三疊泉瀑布,你脫襪,裸足,高高撩起裙衣,露一雙健美白腿,蜂蜂蝶蝶濺起水浪花,濺起高處低處觀者的憫惜,尚是五月天氣,小小年紀不知山水浸了骨髓。待攝像機攝夠拍夠,你冰冷中濕了裙裾,那麼多人伸手拉你。
這一天你也許暢快到了極點。
不用怎麼操心,渴了會有汽水,餓了會有麵包,熱了會有一把陽傘舉到你的身後。這一切都很自然,很隨便,愛護一個女孩子,許是那些男孩子的天性。
終是應了王熙鳳的話語,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最後一晚夜幕降臨,人們早已是長亭話短亭,更有的擺起龍門陣,去詠“楊柳岸曉風殘月”。
我與兩位心道老態之友閉門對弈,正殺得紅火,一貌不驚人女子貿然敲門,言室室屋空,無人對語,言下令人生憫。三人歇戰聊以慰之,就有一新聞披露於世。雲剛剛有一女孩要拉她為伴,向一男性表白心跡,那男性早已婚娶,早過而立,且尚懵在鼓裏。看她猶疑,便慌忙騎車而去。
她說是你嗎?那麼令人吃驚,令人好笑。令人好久對不上你的麵目。
時近午夜,布穀鳥在窗外奏響了靜夜曲。早到了歇息的時候,敲門聲又起。輕輕的,怯怯的,竟然是你,走進這樓層最裏的房間要求題字。那番真誠,依然清純如水。
你穿一件素雅的旗袍,一個洋學生的“林道靜”。
接過特意買的簽名簿,前邊密匝匝盡是妙筆警言,真是欣賞一部讚美詩大全。
相對筆羞。還是什麼呢?想起那則新聞,不禁寫道:熱情地對待生活,審慎地迎接愛情。題了又悔,一個陌路男性,何資格訓誡女孩。不想你大感真誠,坐我麵前把自己晾曬開來。我方知道你心地是那般可憫。
二十歲剛過的年紀,襯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黛玉。你說你出身工人家庭,你說你沒有學曆,你說你隻是在一個小店上班,你偏愛文學而無大成績,你把自己詆毀得甚至不能與我們這些人平坐等齊。
你渴望與這些人在一起,渴望得到他們的熱情,甚至一個大膽的暗示。然而你被許多人喜歡過,卻沒有得到愛情,一如你走過的淺淺的二十歲的年華。
你失落了,你把一切都看得太美好、太簡單、太自然,因而你經受不住任何一場風雨。
那麼你又是何時把目光投在一個已婚大男的身上的?那是你一時突來的感情觸動,還是你矢誌不渝的終身選擇?
我終於沒有提出不符合身份的問題。
你離去時候很美麗,漾著一種憂傷的思索和感激。
我也許真的敲醒了一春晨鍾,女孩子,你還沒有認識你自己,更不要說認識愛情,認識生活,在你二十歲年華的季節裏,一切豔麗都在向你展示著,隻是你不曾察覺。
願您走出自己季節的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