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序:告訴經濟學,我出門遠遊了(1 / 2)

經濟學家喜歡開自己的玩笑。有個笑話是這麼說的:

一個經濟學家在路燈下邊東找西找。有個好心的路人過來幫忙。路人問經濟學家:“你在找什麼呀?”

經濟學家說:“我在找我的鑰匙。”

兩個人找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路人最後忍不住問經濟學家:“你肯定鑰匙是丟在這裏了嗎?”

經濟學家說:“不是啊,我好像把鑰匙落在車庫了。”

路人奇怪了:“那你怎麼在這裏找啊?”

經濟學家說:“因為隻有這裏才有燈光啊。”

經濟學家隻喜歡看他們能夠看得見的東西。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並非僅僅依靠經濟學就能完全看清楚的。

剛上大學的時候,我讀到薩繆爾森的《經濟學》。薩繆爾森說:“要領悟經濟分析的優美結構,僅僅需要有邏輯感,和能夠對於經濟學這樣的思維體係竟會對整個世界上億萬人具有生死攸關的意義感到驚奇。”我仍然能夠記得在讀到這句話的時候如遭雷擊的震撼感覺。從那之後,我就開始不停地學習經濟學。

學習經濟學,既給我帶來了智力上的愉悅,也給我帶來了內心的寧靜。

我幫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策劃過一套經濟學前沿譯叢。在叢書的序言中,我寫道:

走進經濟學的神殿,人們不禁生出高山仰止的感慨。年輕的學子頓時會感到英雄氣短,在這個美侖美奐的殿堂裏做一名工匠,付出自己一生的辛勤努力,哪怕隻是為了完成窗欞上的雕花都是值得的。

我也給《經濟學家茶座》寫過一篇短文,叫《腦力鍛煉》,裏麵寫道:

學習經濟學讓人樂觀而平和。經濟學家相信“看不見的手”,每個人追求自己的私利,在一定條件下,反而能促成社會公利的增加。盡管有“在一定條件下”這一限製,但是我已經覺得這是我見過的社會思想中最樂觀的了。學習經濟學,讓人覺得所有的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而且這解決的辦法不用我們煞費苦心地設計,隻要承認人們追求利益的正當性,同時又善於引導人們的逐利行為就行了。經濟學充滿了機智,它讓我們這些平庸的人們充滿信心,並且快樂。

但是,當我努力親近經濟學的時候,現實的世界卻離我越來越遠。讀博士期間,我曾在哈佛做過兩年訪問學生。去哈佛之前,我以為所有的經濟學問題都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自由放任”。到哈佛之後,老師才告訴我,所有的經濟學問題隻有一個答案,答案是:“It depends”(視情況而定)。當時,我仿佛一個剛上岸的水手,踩到了岸上,卻感到陸地在顫動,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才算是真實的感覺。數年之後,依然青澀的我到麻省理工學院做訪問學者,任務是協助著名的宏觀經濟學家奧利維爾·布蘭卡德(Olivier Blanchard),研究中國宏觀經濟。可是,我越是努力地想用主流的宏觀經濟學理論和教授對話,他越是感到煩躁。他想讓我告訴他,中國經濟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到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之後,我主要做政策研究。這個工作讓我眼界大開,我不再僅僅是在書齋裏讀書,還要學會去認識現實世界。我在國內到處跑,去過北大荒的農場,下過山西的煤礦,看過東莞的小工廠,也參觀過沒有一個工人的全自動化車間。我能夠和政府官員一起討論中國麵臨的問題,如何判斷形勢,如何設計政策。在這種時候,往往是我向身處一線的同誌們學習,他們所掌握的信息量、思考問題的深度,都令我深深敬佩。我在世界各地到處跑,跟各國的財政部長、央行行長一起開會,也向全球頂級的投資經理請教我根本看不懂的衍生金融產品。今天在迪拜,明天在古巴。但當我的興奮勁過了,想找回經濟學,想真心誠意地用經濟學的理論解釋我所見到的現實世界,卻發現經濟學已經從當年的朝氣蓬勃、樂觀自信變得暮氣沉沉、猶疑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