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銀河係(1)(1 / 2)

李亞偉 河西走廊抒情(13首)

第一首

河西走廊那些巨大的家族坐落在往昔中,

世界很舊,仍有長工在曆史的背麵勞動。

王家三兄弟,仍活在自己的命裏,他家的耙

還在月亮上翻曬著祖先的財產。

貴族們輪流在血液裏值班,

他們那些龐大的朝代已被政治吃進蟋蟀的賬號裏,

奏折的鍾聲還一波波掠過江山消逝在天外。

我隻活在自己部分命裏,我最不明白的是生,最不明白的是死!

我有時活到了命的外麵,與國家利益活在一起。

第二首

一個男人應該當官、從軍,再窮也娶小老婆,

像唐朝人一樣生活,並且在坐牢時寫唐詩,

在死後,在被曆史埋葬之後,才專心在泥土裏寫博客。

在唐朝,一個人將萬卷書讀破,將萬裏路走完,

帶著素娥、翠仙和小蠻來到了塞外。

他在詩歌中出現、在愛情裏出現,比在曆史上出現更有種。

但是,在去和來之間、在愛和不愛之間那個神秘的原點,

仍然有令人心痛的裏和外之分、幸福和不幸之分,

如果曆史不能把它打開,科學對它就更加茫然。

那麼這個世界,上帝的就歸不了上帝,愷撒的絕對歸不了愷撒。

隻有後悔的人知道其中的秘密,隻有往事和逝者重新聚在一起,

才能指出其中十萬八千裏的距離。

第三首

爪哇國的星芒射向古地圖的西端,

曆史正被一個巨大的星際指南針調校。

是否隻有在做愛時死去,這條命才會走神進入別的空間?

我飄浮在紅塵下,看見巨大的地球從頭頂緩緩飛向古代。

王二要回家,這命賤的人,這個隻能活在自己命裏的長工,

要回到生命的原始基地去,唯一的可能難道隻是他女人的陰道?

哎,散漫的人生,活到休時,

猶如雜亂的詩章草就——我看見就那麼一刻,

人的生和死,如同一個句號朝夜郎國輕輕滾去。

第四首

河西走廊上的女人仍然待在自己的屬相裏,

她的夢中情人早已穿上西裝、叼上萬寶路離開了這個國家。

唐朝巨大的爪子還在她的屋頂翻閱著詩集。

做可愛的女人是你的義務,

做不可愛的女人更是你推脫不了的義務。

說遠點兒,珍珠和貝殼為什麼要分家,難道是為了青春?

蛾、繭、蛹三人行,難道又是為了夢想?

遠行的男人將被時間縮小到紙上,

如同在唐朝,他騎馬離開長安走進一首詩歌的門中,

如果是一幅水墨畫,他會在今年去拜望一座寺廟,

他會看見一株迎風的桃花,並且想起你去年的臉來。

第五首

古代的美人已然長逝,我命中的情人已然長逝,

她們的碎鏡仍在河西走廊的沙丘中幽幽閃爍。

所有逝去的美人,將要逝去的美人,

都隻能在唐詩中露出胸脯、蹄子和口紅。

而當宇宙的邊際漸漸發黃,古老的帝國趴在海邊

將政治的夢境伸出天外,

在人間,隻有密碼深深地記住了自己。

而當翅膀記住自己是一隻飛鳥,想要飛越短暫的生命,

我所生活的世界就會被我對生與死的無知染成黑色。

政府的摩天大樓在一張失傳的古地圖上開盤,

有人正把行政和司法分開,讓曆史之眼居中低垂。

但是,我的兄弟,從憲法意義上講,

我隻不過是你地盤上的一個古人。

第六首

雪花從水星上緩緩飄向歐亞大陸交界處,

西伯利亞曾經騰空了世界寬大的後院。

王大和王三在命裏往北疾走,再往北,

去改變命中的經曆,去縮小或者加大生與死的成本。

在中國,在南方,春雨會從天上淅淅瀝瀝降落人間,

雨中,我想知道是何許人,把我雨滴一樣降入塵世?

我怎麼才能知道,在今天,我是那些雨水中的哪一滴?

當政治犯收斂在暗號裏,雙手在世上掙著大錢,

當幹部坐在碉堡裏,胡亂地想著愛和青春,

當狐狸精輕輕走在神秘的公和母的分水嶺上,

我有時會看清我是誰,有時卻不知我和王氏有何差別!

祖先常在一個親戚的血管裏往外彈煙灰,

我因此能看見,在人生之外的夜空裏,

有一隻眼睛在伊斯蘭堡、一隻眼睛在額爾古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