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之後,我不但落下了哮喘病根,而且積蓄所剩無幾。
我對著鏡子,把瘦弱不堪的自己精致地濃裝豔扮,鏡中仍是那個風情萬種的美人兒。
我的雙眸中透射著一種獸性的光芒。
墮落,已是理所當然。
我徹底地墮落了。
當我從柳如影的住處走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在三九嚴寒的臘月裏,街上的人們步履匆匆。漫長的冬天,冷得整個世界到處是幹巴巴、灰蒙蒙的一片。
小年夜,我到一家小酒館去要了兩碟小菜與一瓶二鍋頭,打算酒足飯飽之後,便開始整理這幾個月東奔西跑摳來的素材。
往回走的時候,我方發覺,那一天是入冬以來下的最大的一場雪。樹枝、屋頂、街頭、花園到處裹著厚厚的皚皚白雪,連天連地的雪掩埋了人世間所有的醜陋與汙穢……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類似柳如影的風塵女子,或許她們正渾然忘我地陶醉在豪華、奢侈的交際場所,妖豔嫵媚地周旋在一群平時道貌岸然,暗地裏遊戲人生的有錢男人堆裏,紙醉金迷……
新春伊始,已是21世紀了。我像一位勤勞的農夫一樣,又辛辛苦苦地開始筆耕紙耘。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正在伏案疾書,BP機很刺耳地扯斷了我苦苦的思索。
一檢索,很意外地發現是成玲的留言。她說:“柳如影生病住院,希望你能作為一位朋友去探望她。”
我二話沒說,擲下手中的筆,很快地穿戴完畢,走出門去。
路過花店時,猶豫著,還是給她買了一束康乃馨。
短短一個月不見,柳如影病得瘦骨伶仃,有氣無力地躺在病榻上。
令我更吃驚的是,她床頭櫃上盛開著一束素潔高雅的百合,還堆積著一些高級營養品。像柳如影這樣孤立無援的女子,在京城,竟還有如此知心的朋友,可謂是她最欣慰的事了。
柳如影並沒察覺我異樣的神情,她閃動著一雙蒙著霧樣淚水的失神的眼睛,傷感地說:“與我同住一室的阿梅死了。”
我吃驚地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死於酒精中毒與縱欲過度。”
柳如影說,大年初二那天一整夜,阿梅陪三位留京過年的臭男人去酒吧喝酒,他們一邊強硬地灌她烈酒,一邊輪番玩弄她折騰她,直至阿梅精疲力竭,近乎虛脫,他們才放她回來。
頭痛欲裂的阿梅連自己是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神誌不清的她連摸帶爬地敲開房門時,“咚”的一聲,栽倒在房門口,不省人事。嚇呆的柳如影與另一個女孩使出吃奶的力氣把昏迷不醒的阿梅抬下樓,找了一輛出租車,向醫院疾駛。
醫生說,她早已不行了。當時,阿梅的胸衣、內褲、衣袋都塞滿了10元、50元、100元的紙幣,但她再也無福去享用用青春、肉體、靈魂兌現的花花綠綠的金錢了……
阿梅的突兀逝去,對柳如影的刺激很大,她再也不敢回到那套房子居住。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做惡夢,導致她的病情加重……
正在這時,一個四十開外,挺有風度的溫厚的男人,輕輕地推門走進病房。他看見我,略愣了一下,才笑著說:“是如影的大哥吧?”
我對他點了點頭,他徑直走到柳如影的床前,溫柔地問道:“好些了嗎?想吃點什麼,我幫你買去吧!”
柳如影搖著頭劇烈地咳嗽,把一張蒼白的小臉憋得通紅,在紙巾上咯出了一塊鮮紅。那個男人憐惜有加地握著她的手,企圖用柔情來減緩她的痛苦。我心裏明白了幾分。
柳如影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他,她對他說:“我想吃狗不理包子。”
他為她掖了掖被,大踏步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