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我經常做一個噩夢,夢見七歲的小司徒站在冰天雪地裏哭喊,那白衣纖瘦的背影卻總不肯回頭,翩翩白衣在烈烈風中翻飛,像要淩空而起的紙鳶,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他踉蹌地追著,跌在雪地裏,隻能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一片衣角,嘴裏淒厲地喊:“娘……”那背影終於回頭,卻是司徒的臉,跌在雪地裏的人原來是我自己,我動彈不得,喊著司徒的名字,他卻再也沒有回頭,消失在冰天雪地裏。
每次我都是哭醒的,醒來無限惶恐,怕司徒會像他娘一樣,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可是,他曾經承諾過會回來的,隻要是他說的話,我都願意相信。我就這樣抱著這根救命稻草苦苦尋了他三年。
夜闌珊說,男人的承諾都是狗屁,說不定他轉過頭就忘了。你平時看起來挺聰明的一個人,卻原來再傻不過。我知道我其實一點都不聰明,我隻想找到我的司徒。
三年裏,我去過很多地方,從南到北,從西到東,見識了許多從前想都想不到的東西,卻沒有找到司徒。
直到一個月前,江湖盛傳北冥教新任教主出關,首戰告捷,重創無心閣,坐實北冥教江湖第一邪教的位置。而北冥教傳說中閉關三年的教主名喚司徒振衣。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人尚在西北,快馬加鞭趕回中原。我知道我獨身闖北冥教總壇是不智之舉,於是悉心布好了局,先挑了北冥教幾處分壇,又奪了血靈芝,等司徒來見我。可是最後入局的還是我自己。司徒把我忘記了,他壓根兒就不記得我了,在我想他想得撕心裂肺的三年裏,他把我忘得幹幹淨淨。
就算是這樣,我仍舊不願離開,隻因麵前人是司徒,在他麵前,我完全沒有底線。
正如此刻,我將血靈芝放在他麵前,望著他深沉如夜空的眼睛說:“司徒,你不用疑心我,我的所有都是你的,連我整個人,整顆心都是你的。”
如果娘在這裏,一定會戳著我的額頭罵我不爭氣。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是用生命在愛著眼前的男人,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止歇,反而更加灼熱,更加熾烈,灼燒得我的靈魂都發痛了。我不是不知道太容易到手的東西都不會珍惜的道理,我不是不知道應該欲擒故縱,虛虛實實,可是我做不到啊。縱然有愛情三十六計,我一樣也沒有辦法用在這個男人身上,因為我愛他啊。
司徒執起我的手,唇角微勾,目光沉沉,“阿沅,我信你。”
他明亮的眼睛裏映著我的影子,仿佛,我從來便在他的眼中,他的心上。我想,得他這一句,再多辛苦又何妨呢?
“這血靈芝是療傷聖藥,對內傷有奇效,”我摩挲著錦盒,將長久以來的疑慮道出:“江湖傳聞,北冥教教主司徒振衣閉關三年,而你又對這血靈芝誌在必得,甚至不惜親自出馬,這其中……”
我頓了頓,望著他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麵容,不放過他每一個微妙的表情,“這其中有何關聯呢?”
司徒深沉的眸子鎖著我,似乎要用眼神將我洞穿。我幾乎被他那攻擊性極強的眼神迫得不能呼吸,他卻又輕描淡寫地從我臉上掠過,望著門外無星無月的天空,“阿沅,你這麼聰明,這其中的關聯你又怎麼會猜不到呢?”
是了,這血靈芝是治內功的奇藥,三年前司徒離開時雖並未說過要去做什麼,必定是極凶險的,才不肯將我帶去。而不知他受了什麼傷,閉關三年都不曾痊愈。我定了定神,才再次開口:“這血靈芝雖是療傷聖藥,本身卻也帶有毒性,服之無方,不啻飲鴆止渴。”
司徒的臉陡然一沉,探究地看著我,“江湖上從未有過這種傳聞,阿沅又是從何得知呢?”
我望著司徒,坦然地說:“我家有一本祖傳的醫書,上麵記載了許多藥草的特性,得知你要血靈芝,我特意飛鴿傳書給我三哥,問他血靈芝有何功效。他說這血靈芝確實如江湖傳聞所言,是治療內傷的靈藥,甚至,練武之人服下可長一甲子功力。但它本身也是一味□□,必與幾種草藥一起煎服,相輔相成,才有效果,否則必然精力衰竭而死。”
“我閉關三年未出,卻不知江湖上何時有了一位姓阮的神醫,”他神色稍緩,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說:“既是阿沅的三哥,定當上門拜訪才是。”
我歎了口氣,“司徒,你不用疑心我,我絕不會害你的。你可聽說過沈青浠?”
司徒疑惑道:“神醫沈青浠?”
我點了點頭,“是的,他便是我三哥,我們是親兄妹,不過他隨父姓,我隨母姓。”
司徒定定地望著我,仿佛在思量我話中的真實性,我坦然和他對望。他執起我的手,眸中淩厲消散,映著房中的燭光,就像瀲灩著一汪湖水。“我自是信你的,阿沅,需哪幾味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