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不敢做得太明顯,害怕太子知道弟弟有“異心”。從那以後,她不再拘束小兒子,讓他們兄弟做什麼都在一起,小兒子不喜讀書,喜歡學習武藝,皆由著他去。
小兒子一掃先前的不快,日子如魚得水,再不說之前的“昏話”。兄弟之間隔了距離,太子反倒待弟弟更親厚的樣子。
謝錦言略有失落,她之前要求兩個孩子親密,在她麵前從來沒讓他們論身份尊卑,都是一樣對待。但沒想到到了外麵,眾人以太子為尊,蕭澈隻能退居一席,同樣皇家血脈,誰又能服氣誰?蕭澈現在隻是說些氣話,若不加以幹涉,焉知日後那點不滿不會越積越重,離間了從小培養的兄弟情誼。
世人尊嫡立長,講究倫理綱常,蕭慎對妻子的擔憂毫不在意,就像女兒小小的出格一樣不放在心上。他對謝錦言道:“不過少年意氣,說了句氣話,不必憂心。待兩個皇兒長大成人,自能找準自己的位置,兄友弟恭起來。”
謝錦言嗔道:“我可不願兩個孩子將來隻有麵子情。”
蕭慎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不該和你講那些皇家秘辛,擾你多想了。你寬寬心,兩個孩子不會如此。”
“你怎如此篤定?”謝錦言奇怪地問。
“錦言要對自己有信心。”蕭慎笑道,“這世上再不會有比你更稱職的母親了。”
若當年謝太後沒有犯糊塗,他與蕭曜斷然不會走到後來的地步。
兩人夫妻多年,默契非常。知蕭慎胸有丘壑,聽他這麼一說,也就放下心來。謝錦言並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隻是天家骨肉相殘是她心中隱憂,這才方寸大亂。過後瞧見兩個兒子關係如常,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回女兒身上。
但蕭慎覺得受了冷落,他沒有直白的表達出來,回寢宮的時候讓金福送女兒回朝陽殿,他雖疼女兒,卻不願意把夫妻獨處的時間分出去。
他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即使互相做著各自的事情不說話,一抬頭瞥見對方,便覺室生馨香,恬淡安然。
無憂懵懵懂懂,也覺得父母對視之間,她不能融入的感覺。雖然不懂,也不妨礙心生出一股似悟非悟的憧憬來。
不僅是她有此體悟,安平亦是一樣。安平比太子還年長一歲,如今已是及笄之年,今時晚嫁蔚然成風,她作為公主未出嫁不算什麼,但還夫家還沒有著落,讓這個心思敏感的小姑娘暗暗發愁。
出閣的時候可晚些,但嫁娶乃兩家結秦晉之好,尤為鄭重其事,家家戶戶哪個不是先尋了合意的人家,定下名分再籌備個兩三年成婚。她與無憂各有四名伴讀,其中已有回家待嫁的女子了。
謝錦言是個賢德的皇後,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是該有的教導都不曾落下,但私下安平的心思她卻不曾多留意過,名義下的女兒和親生的自然不可能一樣親昵。
安平尊敬皇後,卻也不會向她吐露少女心事。
倒不是謝錦言故意忽略,她確實覺得孩子還小,又無合適的人選,暫且不用著急。
惠敏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此番進宮是有人托她做媒,想求娶安平公主。她暗暗提醒謝錦言早為兩位公主挑選夫婿,時機晚了,適齡的人選隻會越來越少。
而她代為說和的那戶人家,謝錦言隱約記得是惠敏夫家的世交。不過她也隻是說說兩位小公主,太子的婚事是不多言一句的。
謝錦言並未一口回絕,她讓人去打探那位公子的品性,若是個好的,不妨納入考慮。
惠敏離去後,宮裏都知道皇後要去為安平挑駙馬,又有幾家貴婦人透出對安平有意向。
“安平羞得除了請安都躲在寢宮不出來了,但心裏是歡喜的,她常常感念娘娘的恩德呢。”映雪笑道。
“女兒大了真是不能多留。”謝錦言有些唏噓,安平身份不夠重,選擇的餘地也小些,但好在性情溫順,願意迎她進門的也有不少。無憂卻是“名聲在外”,不過是跳脫了些,在這個時代卻不受人待見。
夫妻夜話時,謝錦言對蕭慎說:“無憂這般性子,定受不了規規矩矩的生活,不如日後為她挑個寒門士子,到了夫家皆以她為主,日子過得也舒服。”
蕭慎卻與她的觀念截然相反,他認為必須把寶貝女兒嫁到世家大族去,這類家族培養出來的人不僅本身才學俱佳,風度也是一等一的好,迎進門的妻子就會給予尊重,有能力有擔當。他不願意把無憂嫁給庸人,寒門士子固然有可取之處,但實際上他們反倒更易受蠱惑,心裏也不會過分重視世俗規範。
他要的是把無憂當成妻子疼愛的良配,而不是攝於公主身份把她當菩薩供起來的臣子。
“咱們說了這麼多,也得要無憂肯嫁。我瞧她情竇未開。”謝錦言笑道。
蕭慎擁謝錦言入懷,柔聲道:“那就讓我們女兒自己挑個喜歡的。”
安平的駙馬剛議定,無憂就發現自己的門禁鬆了。她想出宮的時候,謝錦言也不攔著她了,有時還讓兩個哥哥帶她去看蹴鞠比賽什麼的。
“父皇和母後最近是怎麼了?都這般好說話了。”無憂暗暗嘀咕。
“我可不知道。”二皇子蕭澈急著要出門遊玩,根本沒心思陪妹妹談心,頗不耐煩地道:“你要不要與我同去?不去我這就走了。”
他們出了宮一般都住在外祖父謝韜家中,但和謝家表兄第們關係並不好。謝韜夫婦隻有謝錦言一個女兒,在謝瑋死後,沒熬過謝老太太,過繼了謝瑋的二兒子到名下。但過繼之時,謝瑋兩子都已過弱冠,心裏認得還是親生父母,雖搬到二房住著,但心還是向著大房的。連帶著小一輩的人也和父母一樣,沒把謝韜當正經祖父尊敬。
女兒是皇後,外孫是太子,謝韜為了避嫌,後來索性辭了官正經做起了學問,也未再收過門徒,不過是指點指點指教好友的學生,過個幹癮罷了。謝韜夫婦疼愛無憂這個外孫女,即使一年住不了兩天還是把東西備得妥妥帖帖。
“哼。”無憂惱了,“誰要和你去閑晃,我陪外祖母說話去。”
不想謝二夫人年紀大了,最近身上不好,吃了湯藥精神不濟,無憂不願打擾這位慈愛的長輩休息,轉而出了垂花門去書房找外祖父謝韜。
謝韜是當世文豪,琴棋書畫俱精,他講起來書來深入淺出,而且頗有趣味,比宮中自命清高的女先生上起課來有意思多了。他膝下寂寞,也樂於教導外孫女,再和藹不過了。
無憂剛到了書房外,卻見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身影在小榭外徘徊,是上次那個奇怪的書生,她帶了份捉弄人的心思走過去。
“你又迷路啦?”
祝臨祈的先生是謝韜故交,所以他有不少機會得到謝韜的指點,聞名不如一見,上次拜訪過後他真心折服,過了幾日又隨師傅前來拜會,他特意把剛作的文章呈了上去。謝韜與先生你一言我一語評論他的文章令他受益匪淺,走在路上還在想剛剛的收獲。
冷不防一聲嬌喝,白色煙籠梅花百水裙映入眼簾,目光上移,一張巧笑倩兮的臉顧盼生輝。
祝臨祈愣住。他家中姐妹無不含蓄和婉的大家閨秀,他還從未見過這麼鮮亮的笑容,仿佛把最燦爛的陽光都細細碎碎的放在眼睛裏。
“恩?怎麼不說話?”少女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皓腕上的金鈴鐺輕聲作響。
“在……在下……茂安祝臨祈,敢問姑娘……何故擋住在下去路?”祝臨祈收斂心神,很快麵色如常,隻耳尖在陽光下微微泛紅。
對麵的少女笑了,“你這人……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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