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悄眼看了會兒,見她還在別扭使性,繡花針一紮,繃子唰的丟進笸籮,氣勢洶洶地走過去,叉腰便斥:“主子給你臉了?還敢杵在這兒哭上了,怎麼那麼不識好歹。剛才一個勁兒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此時?去,麻利兒地把眼淚擦了找個地兒呆著去,別在主子跟前兒礙眼。一會兒皇上回來若是見著你這般哭鬧,你當你還能活?幾位姐姐都得跟著你吃瓜落兒。”
青霞連忙抹了淚,帕子擦得急,蹭得細嫩皮膚都紅了,眼淚還在劈啪地往下掉。
我示意眉嫵把她拉過來,看清楚眼裏的血絲真的心疼了。這丫頭伺候我不是一天兩天,聰明伶俐盡心盡力,隻是嘴巴厲害了些容易讓人忽視她的敏感纖細,女孩子心裏幹淨便裝不得委屈。當年被那些福晉們指著鼻子譏諷時,她就氣惱,硬是憋在心裏沒有發作,估計此時一並想起,才哭成這樣。
剛想勸慰兩句,胤禛回來了,見著屋裏情勢頓住腳步。
忽拉拉跪了一地,他才慢悠悠地邁進來,往椅子裏一坐,紫霞已遞了杯新茶送到手邊,又手腳麻利地打了條帕巾。
他拎著茶杯蓋子冷眼瞅著,眉毛挑了半邊,最後直直望向我。
我在青霞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走過去站在他身旁,解釋:“今兒個突然想起來這兩個丫頭年紀快到了,便想著是時候找個合適的人家,偏偏姐妹兩個又舍不得,這不……”
青霞十分應景,眼淚又滑下臉頰,伏在地上埋了臉孔。
胤禛拿起茶杯,杯蓋輕輕刮過舒展的葉芯,眼都沒抬。
我搭著他的肩膀揉了又揉,朝姐妹倆使了個眼色,“我也舍不得你們兩個,那就再留兩年吧,到時你們姐兒倆自己求皇上,讓他給你們許個好人家。我……”
話說一半,手就突然被攥住,疼得我險些叫出來。坐著的人神情忽變,茶杯當的一聲撂回桌麵。四個丫頭都有點愣,我也是,忍著指骨上的疼,聽見他沉著聲說:“出去。”
屋裏靜悄悄的,一張冷臉,呼吸聲尤為明顯。
他突然抬起臉來,眼睛裏竟比青霞還要紅,嚇我一跳。
“你什麼意思?”
“我……”我沒說什麼呀。難不成他老毛病又犯了聽了我們的牆根?那也用不著發火啊。就算生氣,他也該找自己的麻煩,與我何幹。
坐著的人騰地站起,我猛地仰頭,脖子哢的扭了一下,疼得眼淚登時就下來了。
胤禛也沒料到,方才還氣哼哼的,探手過來小心翼翼地碰觸時已然冷靜許多,聲音也小了,“疼麼?扭到沒有?叫禦醫來看看。”
我低著腦袋試著搖晃,竟然隻能往右不能向左,無名火噌的就冒上來,在他身上胡亂推了一把,抻得脖子又一陣火燒似的疼,能聽見骨頭哢哢的響。
定在麵前的人一把抱起我就往裏走。
蹬了幾腳沒有作用,忍著疼又捶了兩下,“抻的是脖子,你抱我做什麼?”
腳步突然停住,怔愣著打量我,邁開步子邊走邊說:“別亂動,叫禦醫來看看再說。我知道你抻的是脖子,我也不能提著你脖子走,是不是?”
“我自己會走!”
喊也沒有用,在彼此都較勁的時候,輸的總是我。
亂發脾氣的後果就是被扔在床上,幸虧他用手托在脖子上,不然還不知道要疼成什麼樣。
禦醫估計是飛奔著來的,分明四月,額上一層細密汗珠。覷見皇上的神色連忙以袖撫汗,認認真真地問起診來。
原就不是大事,說是養幾天就能好,配了藥外敷,著實緩解了不少。
胤禛坐在不遠處,背著光顯得麵色發黑。
我扭向裏側閉上眼睛,隻是動了一下,就疼得想哭。
幃幔遮住午後日光,卻擋不住初夏的溫度。我支著耳朵努力分辨,氣悶地發現隻有我自己的呼吸聲。
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可惡。
甩掉的被子重新蓋回身上,手臂纏到我胸前,指腹輕落於泛著濃鬱藥香的頸間,一下又一下地緩緩推揉。
我從僵硬到放鬆再到困倦,幾乎要睡過去。
他終於貼到我背上,嗓音如同最好的催眠術回蕩耳邊,“對不起,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你肯定不知道,我生氣是因為害怕,哪怕你在,我還是怕。我怕聽到你說以後,好的,壞的,都怕。我心裏知道你不是在交代什麼,你可能隻是隨口說說,可我聽到就會怕。以後……我不能想,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