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兒好好的,你放心。”
我怎麼放心?
他們父子兄弟一個個心知肚明,偏瞞著一個我。如同去年,胤祥斷續病了四個月,硬是挺著像個沒事人,提都沒跟我提過一句。這些事,他們不說,我哪裏知道!今日若是好好的,怎麼不當著我的麵講,若是好好的,弘晚怎麼會不回來。
我要出去,他不肯讓。
我要去胤祥府裏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他隻一句好好的,連屋子都不肯讓我出。
“解語!”才喊了一聲,就被他抱進內室,直接壓在床鋪上,撞得我頭暈眼花,聲嘶力竭地叫:“眉嫵!蘇培盛——”
身子壓得實在,堵住我的嘴卻輕。
氣得我想咬又怕真的傷著他,用力推開臉孔,強壓著焦急憤怒瞪視,“你帶我去,若是你去不方便,差個人陪我去,我今兒一定要看到他。再不濟,你讓他來,不是好好的麼?叫他來!走不來就給我抬來,我今兒必須看到他。”
耳邊噓了一聲,不急不忙的低沉嗓音,“我說了,他沒事兒,你得信我。知道你擔心,才沒告訴你,反倒急成這樣?別鬧。你哥累了,讓他歇歇,正好養養身子。這一天到晚的,朝裏的事便罷了,家裏也是一樁一件的沒個可心的事,那頭兒顧著他福晉,這頭兒還得哄著你,生怕他不夠累心麼。弘晚在那兒,弘暉也在,你又不是大夫,去了反倒添亂,害他擔心,我也擔心。你乖,別鬧,明兒一早我帶你去,好麼?”
我蜷成一團,他的話一遍遍回放,又輕又慢,像是施了咒。
太過悠閑,久了,會忘記時間流逝。
已經雍正五年了,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驟然失了力氣,“胤禛……”
他像拍永念那樣拍著我的頭,伏低在我麵前,“我在呢。”
我反反複複地重複著他的話——“他沒事兒,他好好的。”
“對。”他肯定,“相信我,沒事兒,不會有事兒。”
他說的我都懂,隻是怕。
強撐著的那股子勁兒散了,隻剩下恐懼,“那你譴個頂事兒的去看看……”
“去了,一早便去了,回了話來不礙的,人還留在那兒,往後都留在那兒,隨時照應著。弘暉和弘晚都在,蘇長慶也在,你不信我,總得信自個兒兒子。”
我那麼不放心,卻也不好再鬧,勉強由他哄著躺好。
胤禛啊——早年什麼樣,現在什麼樣,多少年來磨練改變了表麵的為人處事,內裏依舊是個急性子,半點不肯與人就合。我與他,三十來年,較起勁來總是我由著他,如今這般真是少見。
睡不著,感動於他的耐心哄勸,便連翻身都不敢。
迷迷糊糊入了眠,就見著胤祥,腿腳越發不好,疼得厲害了彎身去扶,不知怎麼就倒下去,嚇得我手腳僵硬使不出力,張了嘴又發不出聲,隻見周遭亂做一團,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湧過來將我們團團圍住。遍尋不著熟悉麵孔,再沒人摟著我柔聲勸慰,急得奮力呼喊,耳朵裏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被胤禛搖醒的時候渾身虛軟,汗濕了被褥,指尖都在顫抖。
一盞燭光,昏昏暗暗,看不清麵容,呼吸急促撲在我臉上。
被他托了一把,我枕到胸前,“胤禛,要不,你讓紅惠回去吧,去陪陪他們……”
他應得低沉,“可以,隻是你確定要讓紅惠回去麼?”
是呀,確定要讓她回去麼?
紅惠就是紅惠,替代不了紅笑,也替代不了綬恩,每一個子女都是獨一無二,不能改變的現狀隻是徒增更多的傷感罷了。
換了床被褥的工夫,窗外淅淅瀝瀝落起雨來,我們偎在窗前。雨勢由小漸大,不一會兒便傾盆而下,劈啪亂砸,濺濕了一片。
我緊緊抱著他,無法告訴他我有多怕,怕失去胤祥,怕失去越來越短暫的時光,怕與他注定的分離。
果然,雨是替人在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