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幾日,終於搞定了選秀之事。
持續的高溫突然退去,嘩啦啦降下雨來,滿園子的花紅柳綠敗在風雨之中。待再晴朗起來時,複又盛開,更勝從前的枝繁葉茂。
皇帝很忙,怡親王也忙,良親王也忙,除去上朝的時間,三個男人從早到晚地聚在暖閣裏,幾乎見不到人影。
未幾日,弘晚要走,連帶著媳婦一起,雙生兒子交給胤祥,留給我一個永念。
去哪兒?沒說。歸期?未定。
這些我都不擔心,隻是……他不是說宮裏最安全麼?既如此,何以還要把兒子送去胤祥家,這是什麼意思?
弘晚簡單地留給我一個解釋就走了——阿瑪的意思。
胤禛的意思?若真如此,怕是為了讓弘晚安心吧。在這座皇宮之內,讓他放心的人非胤禛莫屬,出了宮去最有實力護他兒子周全的也隻有胤祥了。
弘晚漸行漸遠,終是消失在視線之內,正午的陽光晃得人眼熱。
“弘晚走了?”
身後驀然響起一聲,我揉了下眼睛轉回身,一身朝服的胤祥停在麵前。
“剛走。”我瞅了眼他身後不遠處緊閉的門窗,壓低聲音問:“去哪兒?”
我知他不會說,仍是忍不住。
熟悉麵孔總是帶笑,略低了頭神神秘秘的,故意空了一會兒才對我說:“若黎說想你了,改天進宮來看你。”
一拳捶向胸口,他更笑出聲來,捏著我脖子往前推,趕鴨子似地轟著,“進去吧。真是年紀越大脾氣越大,活回去了。”
我猛地扭回頭,咬著牙問:“這是誇我呢?”
“誇你們倆呢。”胤祥揉了揉額角,掩住大半張臉,無奈似地笑,“快進去吧,別說哥沒幫你,別說話,直接親,往死裏親。”
親……哥!
我暗歎一聲,回身就跑,幾步跨到門前,裏麵傳來一聲細微響動。未及分辨,守在一旁的蘇培盛快又輕地拉開門,我忙邁進去。
未見杯碟破碎,也無淩亂,隻他一人坐於桌案之後。陽光透過窗紙遍灑金光,卻照不暖那道身影,隻手搭於金交椅的扶手上,指掌間緊緊攥著筆杆子,似是斷了。
心下一驚,想起方才胤祥的無奈,一步步挪過去。
指縫間鮮明血紅,順著肌理洇成一絲一縷。
徑直繞到椅子後麵,望不見直視雙眸,環肩攬住。我看不透他的麵無表情,猜不著因由,平靜無波的眸底太過深邃,痛與傷,哀與怒,積了太多情緒,再多對視一秒,就能將我沒頂。
他靠著椅背凝神而坐,盯著空氣中的某處,一瞬不瞬。許久,才闔了眼眸,放鬆氣力仰在我身上,任我摟著抱著,像個小孩子。
心疼,這幾年來沒有哪一刻令我如此,慌亂,緊緊抱住卻使不盡全力,不及他一隻手掌握在我臂上。
“胤禛……”終是忍不住,陌生的聲音從犯疼的胸腔直接溢出口。相貼麵頰極輕微地動了動,比我的那一聲還要輕,啞得像是悶住口鼻的呼吸,“月兒……”
腦子裏嗡的一聲,我才確信胤祥的那些叮囑是認真的,不是玩笑。
孟夏時節,這雙唇竟是冰的,緊緊抿著,若非如此碰觸,不易察覺的顫抖。
胤禛,你怎麼了!我在心裏叫喊數回,卻隻能小心翼翼地,親吻。
緊繃的腰背被強力環住,天旋地轉間換了姿勢。一聲輕響打破沉寂,我已全然箍在他懷裏動彈不得,幽黑瞳仁壓在眼前,再看不見其它。
唇仍是冰涼,我試探輕吻,圈在身後的手臂愈發收緊。
不問原由,心裏的雜念卻太多……弘晚,胤祥,前後腳走了,留下他一個獨自坐在這裏,如此要人疼愛。
我發了狠,往死裏去親,去吻,用相同的力量去回抱,幾乎虛脫失力。
末了,他也沒說,一個字也沒有。
指縫間的血已凝住。我想取了藥棉來擦拭,奈何犯起勁來的人自巋然不動,倔強得果真如胤祥所說——活回去了。
經常握筆的手上幾處薄繭,細細描繪,那些他於燈下伏案而書的畫麵清晰浮現。這樣一個男人,何曾不是倔強固執的,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改變。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裏散開。
沒有血漬,看清幾點細微傷口,沒什麼大礙。就著手指咬下去,頭被施了重力猛地撞上肩頸,暈得我直犯懵。